六、我要向俄国人买洋枪,越多越好(第4/11页)

常玉儿正忙得鬓角微微见汗,抬头见古平原来了,心中很是高兴,面上却只抿嘴笑了笑:“古大哥,你回来了。”

古平原正要好奇动问,常玉儿的笑容慢慢敛了:“事情办得不顺心吧?”

“是啊,比没办还要糟糕。”

常玉儿回过头唤出店内的两个伙计:“今天早些收铺,一会儿就上板吧。”

伙计见古东家来了,连忙问好,听说可以早些回家,却又犹豫了。

“这眼看就是黄昏热闹之时,正是多卖些货色的好时候。”

另一个伙计有眼力,轻轻一撞身边同伴,抢着插话道:“东家,前面街上新开了一家太白酒铺,有雅座单间,您长路回来,想必还没用饭吧。”

古平原越听越奇,常玉儿却问道:“堂客也能去吗?”

“去得,去得,都是五尺高的屏风隔开,闻声不见人的。”

常玉儿微微点头:“古大哥,也不知你到这儿来,里面都是些粗吃食,我做东,就去那家太白酒铺好吗?”她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的笑容。

古平原一开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看到常玉儿心情畅快,他也觉得很是高兴,自然点头应允,二人出门相偕而行,走不多时便到了太白酒铺。

古平原点了三荤两素几样小菜,一壶用黄山桃花溪的冷泉酿造而成的桃花酒,又为常玉儿要了加蜜枣的桂花茶。等着上菜时,他可有话要说了。

“奇怪了,这天下的伙计听过可以关门上板早回家,就没有不高兴的,怎么我这店里的伙计却反常,一副恨不得干到半夜才回家的架势?”

常玉儿正为古平原倒酒,听得便是一乐。

“你别笑,方才他们分明是不想关板,这才把我们支出来。”古平原还当常玉儿没明白。

“古大哥,有件事我擅自做主,你不会怪我吧?我看这南边的生意还是按月发工钱,卖多卖少和伙计没关系,不像山西那边给年长得力的伙计顶身股,年底分红,个个都好像东家一样在给自己赚钱。顶身股这事儿太大,不和你商量我不敢做,可是变通了一下,指了店里几样好卖的货分给那两个伙计,定了个底数,多卖的那部分给他们分红。”

“怪不得他们如此卖力,一听要早关铺子眼睛都红了,敢情卖的是‘自家’的货。”古平原恍然,“玉儿,你这点子想得真好。”

“不过是一些做生意的小伎俩罢了,哪里比得上你,做的都是大生意。”

“别夸我了,这次我也是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古平原痛饮了几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看得出你心情不好。”常玉儿轻声劝道,“酒喝急了伤身子,慢着些饮。”

“慢?也要慢得下来才行。袁巡抚就给了一个月的期限,如今已经快过去一旬,事情却还连个眉目都没有。”古平原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老母亲,如今在徽州盼着自己的消息,只怕是度日如年。

常玉儿静静听古平原把事情讲完,也是紧锁眉头:“别说手上没钱,就是有钱又到哪里去找三千支洋枪。真是难为煞人。”

“就是这话。其实要真是手握重金,事情也好办,大不了张出告示,一支洋枪五百两银子,从长毛和清军的军卒手里也能收来,可惜,那要一大笔钱,如同镜花水月不可得。”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胡老太爷能拿得出这笔巨款,他想必也愿意帮咱们,可是胡家眼下连宅院都送进了当铺,只怕是有心无力。”常玉儿拧着眉尖帮古平原苦苦思索着。

“等等,当铺……”古平原忽然一按桌子站了起来,“当铺……”

“古大哥,当铺怎么了?”

“我好像想起点什么事,和当铺有关系,可是一时想不清爽。”古平原急得拍了拍脑袋。

常玉儿却比他冷静,一句句地理着思路:“要说当铺,你当初在太谷不是被逼着做了‘万源当’的四柜,你想一想,是不是那时候的事儿?”

“万源当、洋枪……”古平原循着这个思路去想,脑筋飞快地转着,忽然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万源当收贼赃,我和大朝奉祝晟一起去恶虎沟匪寨收货。”雅座里别无他人,可是隔墙有耳,古平原压低了声音,“当时你大哥刘黑塔也在恶虎沟,他看不惯土匪要杀捻子首领张宗禹,与他们火拼起来。当时他寡不敌众,是我用一把洋枪救了他。后来你大哥就投了捻子。”

“你哪里来的洋枪?”古平原凑近常玉儿,温热的男子气息让常玉儿心头乱撞,怕古平原瞧见自己的窘态,赶紧问出一句话。

“是土匪杀了山下路过的神机营官兵夺来的,他们把洋铜当了黄金,要拿来当。那可真是好枪,一般人不会摆弄。我是关外大营里见过百姓从俄国人手里缴来的这种枪,所以才会使。”

常玉儿这才知道刘黑塔竟还当过捻子,听得目瞪口呆,又不住后怕。

古平原在雅座里转来转去,最后下定了决心,对常玉儿说:“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洋人不让运枪到大清来卖,那我只有到外国去买。”

“去、去什么国?”常玉儿毕竟是女流之辈,她想象中的外国不是隔着重洋九万里,就是像《西游记》里师徒取经,一去要十多年才能回来,脸上都是惶急之色,怔怔地看着古平原。

“不太远,不然二十几天也回不来。那枪是俄罗斯国的,要买就要去俄国。”

“恰克图?”常玉儿不愧是晋商的女儿,张口就说出了大清商人与俄国商人交易的城市。

“不!恰克图那儿常年驻着理藩院的督察吏,不许买卖军械,也没人会往那儿运军火。”常玉儿转念间骇然道:“你该不是想去……”“关外!”古平原深吸了一口气道。

“范大哥,各位兄弟,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今日小弟做东,不成敬意,来,我先敬大家一碗酒。”

酒是烫好的烧刀子,一饮而尽如细细火线从喉咙口辣到胃里,浑身毛孔都为之一炸。古平原将空碗放在一旁,早有人过来给他满上。

不大的营房里聚了一大堆人,开了好几桌热气腾腾的酒席,桌上没什么稀罕菜,都是红焖鸡、白煮肉的大鱼大肉。座上客有拄拐的,有缺眼睛的,有膀大腰圆的,有骨瘦如柴的,穿着也不一,有人穿着打满补丁的布棉袍,可也有人穿一身俗称“萝卜丝”的紫羔皮袍。只是人人带笑,望着居中而坐的古平原。

古平原向着对面那个穿“萝卜丝”的瘦小汉子道:“俗话说‘为人不忘本,忘本不为人’。我初来关外时什么都不懂,腊八那天被叫去七道沟伐木,要不是范大哥你看着天时不对,硬把那件二毛剪茬的羊皮袄塞给我带去,暴雪一来,我非冻死在那荒郊野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