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怡和洋行要让大淸亡国灭种,主意却是李钦出的(第4/13页)

“古东家,你平白无故,怎么说这样的话?”薛师爷嗔道,他看了一眼曾国藩,就见这位人称“天下第一臣”的总督慢慢敛了笑容,点头道:“你说吧。别处怎样本督不知,但在两江衙门,绝无因言获罪之理,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那恕草民放肆了。”古平原起身缓缓走了两步,看着曾国藩道,“忍看硝烟之地重生战火,痛见伤疲之兵再举刀枪,何况黎民百姓何辜?怎能为一己之私让生灵涂炭,若如此,大人一生功业都要被抹得干干净净不说,‘千古罪人’这四个字不必盖棺亦可论定。”

薛师爷在曾氏幕下见过不少胆大包天之人,但还是被古平原这寥寥数语吓得浑身都木了,僵立着看向这个生意人。他片刻之前从未想过,竟然还会有人用这样的语气来跟曾国藩讲话,揭的又是这么一个万万揭不得的疮疤,偏赶上曾国藩又正在心神烦乱之时,这就好比当着满天神佛烧了庙宇一般,不用问,下一刻到来的必定是霹雳雷殛。

“这必是个疯子,此人休矣。”薛师爷暗自摇了摇头。

整个后堂还是好一阵子没有声音,足足一刻钟后,曾国藩才收回紧盯在古平原脸上的目光,转脸问薛师爷:“你说说看,放眼两江,能当着本督的面,说出刚才这一番话的人能有几个?”

薛师爷真恨不得今早急病卧床,也好过如今站在这里回话。他干笑了两声:“大人有功于社稷,造福于万民,此人竟胆敢口出如此狂悖之言,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起而效尤。”

“说对了,本督也想不出第二个。”曾国藩望着古平原,脸上竟有一丝笑意,“古东家,你既然敢冒死进言,那么本督也就可以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曾国荃虽然粗躁,可是有一点他却没有说错,朝廷对湘军的疑心确实很重,今日同庆楼上的三出戏你也看到了,以史为鉴,若说本督心中不惊,那才是欺人之言呢。”

薛师爷轻叹一声,自从打下天京灭了长毛,如何能功成身退,不做被烹之功狗,就成了曾国藩的一块心病,从根儿上说,他的身体实坏于此。

古平原当然听得出曾国藩语出肺腑,缓缓点头道:“功高震主又逢主少国疑,大人确实有为难之处。”

他又想了一下,忽然讲起一件绝不相干之事。

“前些日子,有人专程从关外来找我,一见面居然是个老熟人。他本是官军,如今却要来找我拉拢一笔生意。”

薛师爷听得不明所以,刚要打断,见曾国藩并无不耐,又把话咽了回去。

“来找古某的这个人,本与我是仇敌,为了赚一份天价的佣金,不惜跋涉万里来此。大人可知道,他要卖给草民的是什么货物?”古平原顿了顿,“是洋枪,一万支洋枪再加上三百尊开花大炮。”

这个数目实在太大,曾国藩听了都不免耸然动容,问道:“这是什么人,手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军火?”

“他姓许,曾经是关外大营的营官,与俄国的官军私下往来,这批军火就是俄国人让他来卖的。”古平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只要这笔买卖谈成,作为中人可以得半成利,立时便起居豪奢得可傲王侯,所以原本对自己恨之入骨的许营官,此番不惜卑躬屈膝,极尽讨好之能事。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草民说,长毛祸乱已然平灭,两江无战事,根本用不着这批洋枪洋炮。”

曾国藩点点头:“你回答得很是得体。”

“可是这位许营官却这么说。他说俄国人知道少则半年多则两年之内,大清必然会爆发一场比长毛之乱还要猛烈的叛乱,既然要打仗,这批军火就不愁卖,早晚能卖得出去,不妨先买下屯起来,日后坐地起价可以大发一笔横财。”

古平原毫不意外地看到曾国藩的瞳孔猛然紧缩,他继续说道:“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干脆就问个明白,到底为什么要打仗。许营官说,俄国人知道湘军早晚要造反,有了这批洋枪洋炮,至少也能与朝廷分庭抗礼,到时俄国人趁着朝廷陈兵江南,从北方杀过来,就可夺了关外三省和新疆、蒙古,他们对此寄予厚望。”

薛师爷在旁听得脸色苍白:“那、那然后呢,你……”

“许营官被我扣了起来,有人日夜看守,这件事大人不必担心。”古平原脸色凝重,“我方才说‘千古罪人’,不单单指的是让江南重燃战火,而且也是忧心于大好河山落于外邦之手。”

“听这一说,似乎湘军要反的流言已经传到外邦去了……”曾国藩微微苦笑,朝廷的心思,在他而言最明白不过,以曾参之贤、曾母之信,邻人三报尚且疑子杀人,何况自己是手握重兵的汉臣,朝廷对自己的忌惮不问可知。

“大人切不要自疑,若依此虑事,则祸不旋踵。”古平原也是思前想后才来说这番话。他今天在同庆楼上看得明明白白,曾国荃以及湘军一干将士已经被苏紫轩鼓动得满心反意,脑后的反骨都棱棱可见。只要曾国藩一动摇,湘军立时便要起兵,届时战火将烧遍大江南北。“乱世人不如狗”,还谈什么做生意,能保命已是不易。想到费掌柜他们,本是大有所为的一群生意人,却在两江苦苦挣扎十年;想到自己的老师、想到白依梅,如果没有大清与长毛之间的这场战争,他们如今都能活着,好好地活着。古平原这才决定冒死前来进言。

“那你说本督应该如何去除朝廷的疑心?”曾国藩话虽问出口,其实并不相信古平原能有何良策。

没想到古平原倒真有个主意:“方才我本想推荐徽商中的胡老太爷主事盐场,如今大人何不依样画葫芦。”

别看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曾国藩却蹙眉沉思半晌,眉头渐渐舒展,喃喃道:“做大事当以寻替手为第一要义。”

“是,草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大人说得明白。”

“好、好、好。”曾国藩的赏识一向不轻易许人,此刻竟连说三个好字。他将手一指外面,“可笑那些人饶舌不去,一事不烦二主,你也替本督想个法子吧。”

古平原心头一松,随之笑道:“大人过去忌讳此事,不敢自明心迹,才给人可乘之机。要依我说,与其胶柱鼓瑟,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好。”

曾国藩点头站起身,要过笔墨,命人备好两条长纸,略一沉吟,在卷云书案上一挥而就。

“薛师爷,待墨迹干了,你带人将这副对子张于大门之上。”

曾国荃等人在前厅中正等得不耐烦,忽见薛师爷带着两个扈从走了出来,上前刚要问。薛师爷躬身一礼:“九爷,诸位大人,请随我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