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2号 婚礼偷心指南(第3/10页)

对面那对男女“噗嗤”一声笑了。我起身去了洗手间。

冷静,李西贝。

我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期健身保持的一米七八、六十五公斤的身材,头发长度适中,价值三千块的自然凌乱风,五官不特别突出但还算清秀,单眼皮,感谢韩剧的流行。

帅气,完美,别冲动李西贝!

洗手间门突然被撞开,一对男女激情拥吻破门而入,我乍一看以为是安东和Nicole,再看才发现是另一对陌生男女。哦,应该说是另一对急不可耐成功的婚礼偷心客。他们只愣了一下,然后就熟视无睹继续亲吻起来,好像我才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男洗手间的人。我只好走出去。

也许是刚刚的这幅画面刺激了我,或者是安东这个竞争对手实在是让我不服气。总之,绝对不是因为那个叫Nicole的姑娘有什么特别。我是说,对我们24小时爱情俱乐部的人来说,这种想法简直太危险。只要时机、气氛、每个环节正确,任何两个人之间都可以产生爱情。

我掏出手机,点进Nicole的头像:“↑这才是真正的无聊。”

只过了不到十秒,“啥?”

还好,看起来她还没有和安东聊到忘我的地步。

“刚刚过去的这十分二十七秒啊,我没有说话的时候。”

对方发了个大大的笑脸符号。

我嘴角扬起,往宴会厅里走,浑身的自信好像又回来了。

成人之美,我懂。

但今天我选择不懂。

走到原来那桌,Nicole正好一个人坐着,安东不知所踪,大好时机。我走到Nicole旁边:“小姐,快到12点了。”

“啊?”她回头看是我,咧嘴笑了,“怎么?”

“你还不走?”

“为啥?”

“还有两分二十秒你的南瓜马车就要开走了。”

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的样子让我确认没有成全安东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接下来的一切几乎都水到渠成,我们找了个我熟悉的酒吧,然后是流于表面的互诉衷肠,当我告诉她自己失败的童年时简直要唤起她的同情。我相信至少有一半是真诚的。至少我失败的童年是真的。

我推开酒店客房门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安东:“小子,别乱来!”

我笑了,好在Nicole看不见,我们谁都没想开灯。

3

星期一去上班的时候,周末刚刚过去的那场婚礼和那段24小时爱情早已被我忘在脑后。我是说,Nicole很好,当然。但是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婚礼偷心客,你必须懂得在时间结束时及时抽身,不管刚刚过去的24小时有多美好,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这一次我干得也很漂亮。

除了8点钟例会的时候,我拿出打印好的报告时,上面的一个唇印让我有些分神,这是啥时候印上去的?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一晚我不可能带着这份报告啊。

老板紧紧地盯着我,轻轻发出一声咳嗽,才把我从这个细节中带出。

报告一如既往地精彩,鼓舞人心。实际上我知道公司的业绩一直在严重下滑。哦对,忘了说,我在本市最大的心理咨询中心上班,做的是恋爱婚姻咨询方面的培训。简单地说,就是教人谈恋爱的。听起来是不是挺讽刺?不不不,当我遵循严格的心理学手段为来访者解决社交情境中的障碍时,我并不觉得他们大部分人所秉持的那套传统恋爱观有什么错。真命天女,白头偕老,此生唯一。我尊重传统,而且真诚地愿意以这套标准为出发点帮助爱情绝症患者。

而24小时爱情俱乐部呢?

你不能把这简单地称之为一夜情,并不是因为我将之上升到了有完整价值观的哲学高度,而是,我相信这是爱情。甚至于,这是爱情中最美妙的部分。诚然,它缺乏一段长时间恋爱所带来的东西,却也没有那些熟稔之后的亲密关系所无法避免的缺陷。我并不是鄙夷所谓爱情保质期那套理论之外的爱情关系,实际上,我所秉持的东西跟那套理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是自由主义信奉者,相信多元主义和以赛亚·柏林,深深理解每个人对爱情的不同定义,只要他们自己相信,我也相信那都是爱情。只是,对我这样一个崇尚现代和文明的中产犬儒来说,在鱼腹极大丰富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吃完一整条鱼呢?谁知道我们会被哪个部分的刺卡住从而彻底丧失对鱼这一鲜美物种的全部渴望?

“你当然可以简单地叫我混蛋。自由而多元的前提在于尊重任何一种存在,包括你对我的存在的否定的存在。”

同事们传来了稀稀拉拉的笑声。我敢于在分析季度报告时,拿自己的价值观举例,就是因为我们这个部门,全是男的。男人和男人间往往就得这么坦诚,尤其是我们这样一种工作。

“混蛋!”

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的讲话,我抬头一看。

会议室里原来坐着一个女人,她戴一副框架眼镜,一身职场装扮,头发束起,尽管和此前的形象天差地别,但我还是一眼认出——

Nicole?

老板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局面:“前天不是发微信给你了吗,我们来了位新同事。”

“女的?”我脱口而出后才觉察到为时已晚。

Nicole当场站起夺门而出。

“呃,你们认识?”

我看着报告上的唇印,终于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了。想必Nicole早上报到时,早已发现了这个宿命般的巧合,这个唇印就是她给我的惊喜。

“算是吧。”

“那太好了。”老板说,“她是你的新搭档。”

我从老板的脸色里一点儿看不出“好”,反倒是一种幸灾乐祸。

“我们什么时候有搭档这玩意儿的?”

“就刚刚。”

我理解老板的良苦用心。咨询中心的整体业绩都不怎样,但我们这个部门下滑得最严重。移动互联网时代了,越来越多的人只用在网上和那些看不到脸的咨询师发发语音,甚至是动手发发文字,就以为能解决他们累积几十年的心理问题。那些半大小孩们更是以为在网上请教一个所谓的泡妞达人,或是在问答网站问个问题,就能解决他们的爱情难题。

当然了,他们会这么以为,更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根本就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交网友。他们觉得不见面不约会不吃饭不跳舞,光靠发发微信,一起打打Dota,就能成就一段爱情佳话。

幼稚。

就是这样的幼稚,才导致前来接受心理咨询和爱情培训的人越来越少。老板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取消我们的部门,合并到其他部门去。

开什么玩笑?

这就是为什么我精心准备了这份季度报告,试图说服老板移动互联网造成的冲击只是一时的。会议之后我接着去老板办公室进行教育工作:“时间很快会证明那种靠虚拟网络维系的关系,根本不叫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