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1号 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第4/8页)

午饭过后休息一小时,下午继续莳弄菜地。如此一日结束,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草草吃了晚饭,无力开口说话。

饭毕,牛导又出现了,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有件事我本来觉得没必要说,但既然有人在意见箱投了纸条,我相信你们中肯定不止一人有这个意见,我还是来解释一下吧。”他清了清嗓子,“今天的课程有人没来,不是我们没发现,而是这位学员确实有病,有医院证明,因此在房间静养。”

“这说的是谁?”我问。

“还能有谁?”老李说,“耿小路呗。”

“你怎么知道?”

“纸条上写的。”

好在我还算机灵,及时打住,没有继续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一天结束,晚上睡觉时,我忍不住问老李:“李老师,您这个身份为啥还要来上这个班?”

他没说话,而是指指墙上挂的那幅字。

“什么意思?”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我们啊,就是走得太远了。”

“哦,更上一层楼。”我小心翼翼地理解。

“什么更上一层楼啊,我们这是回炉再造,重找初心。”

“什么初心?”

“对文学的初心啊。”

“您的意思是,您写的那都不算文学?”

老李看着我:“小王啊,你还年轻,还在看山是山的阶段。”

我越听越云里雾里:“那么您呢?”

“我们都是看山不是山了。”

“那么您现在是想……”

“再次看到山啊。”

“哦——”我假装心领神会,“那么,再次看到山,都得上这种培训班?”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培训班?”

“那是?”

“这是大师班!”

“上了这个班就能变成文学大师?那人人都来上一下,世上岂不立刻有了许多大师?”

“你以为这是人人都能来的?”

“不然?”

老李“呵呵”一声冷笑:“这个班只有它来找你,你不能去找它。你要是想主动报名,就一辈子也别想被大师班选上了。”

“那他们选人的原则是什么?”

“不知道。”老李看着我,“本来我是有些想法,现在,我是真不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样子好像是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总结的一些规律。我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聊,趁老李没睡着之前抓紧让自己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课程照旧是早上先出门去岛上跑步,回来之后继续种地。除了我之外,大家虽然干得是满头大汗,不成人形,但都仿佛乐在其中的样子,即便脸有苦楚,也是闭嘴不言。第三天依然如此。我终于忍不住了:“到底啥时候才能教人写东西?”

“年轻人,有点耐心。”老李劝我。

第四天,牛导宣布今天开始不跑步了。人群里发生一点点骚动,大家嘴上不说,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没人注意到从早饭起门外就一直传来大型货车开进开出的声响,等到牛导带我们走出去,指着地上的一堆砂石和麻布口袋,表示今天的课业是把这些砂石运到码头,我们才意识到不对。

“啥意思?怎么运?”

“人力啊。”牛导一副这还用问的神情。

“我操?”不知谁喊了一声。

终于有人和我一样沉不住气了。

“怎么?有问题?”牛导向我们一一看来。

那位“我操”兄没再开口。

这到底是黄埔军校还是作家培训班啊?我在心里憋着这句话。我们这群人中除了郑梦外,还有几位女性,有些看着也是年近半百了——比如某位写儿童文学的“知心姐姐”,我把目光投向了她们,盼望这些女同胞能站出来替我说出这句话。谁知“知心姐姐”带头冲到了砂石前头,抄起一只口袋:“拿出咱们当年搞革命的热情来!”一口扬州口音。在她的呼唤下,另一人不甘落后,拿起铲子。我目瞪口呆,拽了拽老李:“李老师,您身体还吃得消?”

老李表情扭曲,咬牙道:“吃不消也得吃。”然后也加入了热火朝天的队伍。

到这时我才逐渐感到有点不对劲,准确地说是自我怀疑起来,王德吾啊王德吾,你混到今日一事无成,是不是就因为缺乏这种觉悟?要是你拿出这种热情,别说现在这份不上不下的研究院工作,就是当年那份垃圾短信工作,也可以做成一部营销传奇吧。

话是如此,我在扛上布包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我干吗要和女朋友较这个劲呢?

男人们一人一个沙包,女人们两人一个沙包,就这么摇摇晃晃向码头走去。一趟下来,我感觉自己已经要晕过去,刚想举手申请退出,旁边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哎!你醒醒。”

原来知心姐姐先我一步晕倒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人扔下沙包冲了过去,是老李。他二话不说背着知心姐姐往洋楼方向过去,过了一小时后才回来。

“英雄救美啊李老师。”有人说。

老李假装没听出话里的讥讽:“救美比扛沙包轻松。”

午饭后我们又勉力扛了一趟,好歹完事。我原以为知心姐姐晕倒之后,几位女同胞也会就此退却,但她们还是坚持在烈日下完成了整个任务。知心姐姐虽然先一步倒下了,但她的口号还长存在我们心中。

第二天依旧是扛沙包,扛了没十分钟,只听到又有人嚷道:“你怎么了!”

这次没等老李抢先,刷刷几个男女一齐冲上去,到眼前才发现,这回倒下的是个二百来斤重的汉子。那几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要不,你来?”每个人都憋着这句话。最后只得由薛教练出面代劳。

这之后再有人倒下,倒是没人敢第一个上前了。我内心缭绕在革命同谊之情中,几次替其他人背了沙包走完最后几步。但大家好像也不甚领情,只是冷淡地表示谢意。我虽然有些不解也没多想,直到戴晓亮数次拒绝我的帮助未果,终于恼怒冲我低声喊道:“你这样会影响我评定的!”

“什么评定?”

戴晓亮动动嘴唇,欲言又止,末了开口道:“小王,你本来就是写诗的,成分已经比我们好了,你还是别表现得太过分了。”

我越听越糊涂:“什么意思?”

“反正你别来管我。”

不仅是戴晓亮变得奇怪,这半个月的培训班时间过去一半,所有的人都变得越来越沉默,我隐隐感到每个人之间都暗含着一股角力的气氛。

这一日,课程终于有所调整,主题是思想改造,具体内容就是冥想。我们被带到三楼的一间屋子,房间大而空旷,说好听点是极简主义风格,说难听点就是和毛坯房差不多。前面有块凸起来的台阶,算是讲台。上面有块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