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2/3页)

他在荆棘丛生的地球上,为我们建筑了一座宏丽而静谧的诗的灵的乐园。这座诗的灵的乐园,是如日光一般,无往而不在的,是容纳一切阶级,一切人类的;只要谁是愿意,他便可自由地受欢迎地进内。在这座灵的乐园里,有许多白衣的诗的天使在住着。我们愉悦时,他们则和着我们歌唱;我们忧郁时,他们则柔和地安慰着我们;爱者被他的情人所弃,悲泣如不欲生,他们则向他唱道:“你弃了我,自己走去了。我想我应该因你而悲伤,把你的孤寂的影像放在我的心上,织在一首金的歌里。但是,唉,我真不幸,时间不幸,时间是太短促了。青春一年一年的消磨了;春天是逃走了;脆弱的花是无谓的凋谢了,聪明的人警告我说,人生不过是荷叶上的一滴露水。难道我不管这一切,而只注视那以她的背向我的人么?那是很鲁笨的,因为时间是短促的。”当他听见这个歌声,他的悲思渐渐地如秋云似的融消了,他抹去了他的眼泪,向新的路走去;母亲失去了她和孩子,整日地坐在那里下泪,她们则向她唱出这样的一个歌来:“当清寂的黎明,你在暗中,伸出双臂,要抱你睡在床上的孩子时,我要说道,‘孩子不在那里呀!’——母亲,我走了。我要变成一股清风,抚摸着你,我要变成水中的小波,当你浴时把你吻了又吻。大风之夜,当雨点在树叶中淅沥时,你在床上,会听见我的微语,当电光从开着的窗口闪进你的屋里时,我的笑声也偕了他一同闪时进了,如果你醒着躺在床上,想着你的孩子到了深夜,我便要从星里向你唱道,‘睡呀母亲,睡呀。’我要坐在照彻各处的月光上,偷到你的床上,乘你睡着时,躺在你的胸上。我要变成一个梦儿,从你眼皮的小孔中,钻到你睡眠的深处;当你醒起来吃惊地四顾时,我便如闪耀的萤火,熠熠地向暗中飞去了。当普耶大祭日,邻家的孩子们来屋里游玩时,我便要融化在笛声里,整日在你心头震荡。亲爱的阿姨带了普耶礼来,问道,‘我的孩子在哪里呢,姊姊?’母亲,你要柔声地告诉她道,‘他呀,他现在是在我的瞳人里,他现在是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灵魂里。’”她听了这个歌,她的愁怀便可宽解了许多,如被初日所照的晨雾一样,渐渐地收敛起来了;我们怀疑,伊们便能为我们指示出一条信仰大路来;我们失望,她们便能为我们重燃起希望的火炬来。总之,无论我们怎样地在这世界被损害,被压抑,如一到这诗的灵的乐园里,则无有不受到沁入心底的慰安,无有不从死的灰中再燃着生命的青春的光明来的。

我们对于这个乐园的伟大创造者,应该怎样地致我们的祝福,我们的崇慕,我们的敬爱之诚呢?

现在的世界,正如一个狭小而黑暗的小室。什么人都受物质主义的黑雾笼罩着,什么人都被这“现实”的小室紧紧地幽闭着。这小室里面是可怖的沉闷,干枯与无聊。在里面的人,除了费他的时力,费他的生命在计算着金钱,在筹思着互相剥夺之策,在喧扰的黑暗中互相争辩着嘲骂着如盲目者似的以外,便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什么生的幸福都没有享受到了。泰戈尔则如一个最伟大的发现者一样,为这样人类发现了灵的亚美利亚,指示他们以更好的美丽的人的生活;他入一线绚烂而纯白的曙光,从这暗室的天窗里射进来,使他们得以互相看见他们自己,看见他们的周围情境,看见一切事物的内在真相。虽然有许多人,久在暗中生活,见了这光,便不能忍受地紧闭了两眼,甚且诅骂着,然而大多数肯睁了眼四顾的,却已惊喜得欲狂起来。这光把室内周围的美丽和宏丽的陈设都照出来,把人类的内在的心都照出来。

“光,我的光,充满世界的光,吻于眼帘的光,悦我心曲的光!

“呵,可爱的光,这光在我生命的心中跳舞;可爱的光,这光击我爱情的弦便鸣,天开朗了,风四远地吹,笑声满于地上了。”

《吉檀迦利》之五十七

他们现在是明白世界,明白人生了。

我们对于这个伟大的发现者,这个能说出世界与人生的真相者,应该怎样地致我们的祝福,我们的崇慕,我们的敬爱之诚呢?

西方乃至全个世界,都被卷在血红的云与嫉妒的旋风里。每个民族,每个国家,每个党派,都以愤怒的眼互视着,都在粗声高唱着报仇的歌,都在发狂似的随了铁的声、枪的声而跳舞着。他们贪婪无厌,如毒龙之张了大嘴,互相吞咬,他们似乎要吞尽了人类,吞尽了世界;许多壮美的人为此而死,许多爱和平的人被其牺牲,许多宏丽的房宇为之崩毁,许多珠玉似的喷泉,为之干竭,许多绿的草染了血而变色,许多荫蔽千亩的森林被枪火烧得枯焦。泰戈尔则如一个伟人似的,立在喜马拉雅山之巅,立在阿尔卑斯山之巅,在静谧绚烂的旭光中,以他迅雷似的语声,为他们宣传和平的福音,爱的福音。他的生命如“一线镇定而纯洁之光,到他们当中去,使他们愉悦而沉默”。他立在他们黑黢黢的心中,把他的“和善的眼光堕在他们上面,如那黄昏的善爱的和平,覆盖着日间的骚扰”。

世界的清晨,已在黑暗的东方之后等待着了。和平之神已将鼓翼飞来了。

他在祈祷,他在赞颂,他在等候。他的歌声虽有时而沉寂,而他的歌声却仍将在未来者的活泼泼的心中唱将出来的,他的使命也终将能完成的。

我们对于这个伟大的传道者又应该怎样致我们的祝福,我们的崇慕,我们的敬爱之诚呢?

他现在是来了,是捧了这满握的美丽的赠品来了!他将把他的诗的灵的乐园带来给我们,他将使我们在黑漆漆的室中,得见一线的光明,得见世界与人生的真相,他将为我们宣传和平的福音。

我们将如何的喜悦,将如何热烈地欢迎他呢?

任我们怎样的欢迎他,似乎都不能表示我们对于他的崇慕与敬爱之心的百一。

“我醒过来,在清晨得到他的信。

“当夜间渐渐地万籁无声,群星次第出现时,我要把这封信摊放在我的膝上,沉默地坐着。

“萧萧的绿叶会向我高声地读它,潺潺的溪流,会为我吟诵着它,而七个智慧星,也将在天上对我把歌唱出来。”

《采果集》之四

这是泰戈尔他自己歌咏上帝的诗章之一,而我们现在也似乎有这种感想。我们表面上的热烈的欢迎,所不能表白的愉快与崇拜与恋慕,在这时是可以充分地表白出来。

他的伟大是无所不在的;而他的情思则惟我们在对熠熠的繁星,潺潺的流水,或偃卧于绿荫上的绿草上,荡舟于群山四围的清溪里,或郁闷地坐在车中,惊骇的中夜静听着窗外奔腾呼号的大风雨时才能完全领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