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第4/6页)

他回答道:“别人都是来去路上泣哭不止,只有你往返途中笑意盈容。”

神庙台阶上

昨日黄昏,我见一女子坐在神庙台阶上。

有两位男子与她站在一起,一左一右,都在望着她。

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女子的右面颊苍白、憔悴,左面颊却呈红润。

圣城

我年轻时,曾听人们谈到某城市,那里的人都遵照圣书教导生活。我心想:“我要寻找那座城市去,以期得到幸福吉祥。”

那座城很远,我备好了旅途中所需要的一切,跋涉四十四天,接近了那座城。第二天,我进了城,只见那里的居民都是独眼单手。我大惑不解,自问道:“莫非生活在这座圣城里的人,必成独眼单手?!”

我发现人们用比我更加惊异的目光望着我,因为他们对我的双目双手感到奇怪。

正在他们交谈时,我问他们:“这就是每个人都照圣书教导生活的那座圣城吗?”

他们说:“是的,正是那座圣城。”

我又问:“你们怎么啦?你们的右眼右手到哪儿去了呢?”

人们为我而叹息,可怜我无知。他们说:

“你来看看吧!”

一个人把我领向坐落在城中心的圣殿。

我进了殿门,只见殿堂中放着一堆眼球和断手,均已枯萎干缩。我惊愕不已地问他们:“凭你们的主起誓,请告诉我,哪个刽子手如此残忍,竟然砍下你们的手,挖掉你们的眼?”

所有的人都惊叹我的愚昧无知。一位老人走近我,对我说:“孩子,这都是自己干的呀!因为上帝征服了降在我们身上的恶魔,我们便连根拔掉了它的幼芽。”老人把我领向一个高高祭坛,人们紧紧相随。老人指着刻在祭坛上的一节经文,要我读一下,我便读道: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若是右手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下入地狱。”118

我明白了,原来秘密在此。我注视着他们,高声问道:“难道你们当中没有一位有双眼双手的男子或女人?”

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一个也没有,除了尚未成丁的孩童,因为他们还没读过圣书,不会照圣教行事。”

我步出圣殿,赶紧离开了那座圣城。因为我已成丁,且能读圣书了。

善神与恶神

一次,善神与恶神在山顶上相遇。

善神对恶神说:“早安,兄弟!”

恶神一语未发。

善神又说:“喂,同伴,看来你今日心境不佳。”

恶神回答道:“是啊,我很倒霉!因为最近一个时期,人们分辨不清我和你,我常听他们用你的名字呼唤我,我并不比你和你的名字讨人厌烦。”

善神说:“亲爱的,我每天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许多人用你的名字呼唤我,把我当成你。”

恶神离去,心中炽燃着痛恨之火,咒骂人类的呆傻与愚昧。

败中有胜

我的失败,我的挫折!我的孤独,我的寂寞!

对我说来,你比千百个胜利更珍贵;

在我心中,你比万国的嘉誉更甘美!

我的失败,我的挫折!我的自知,我的自卑!

我从你那里得知,我还是个鲁莽的青年,

凋零破旧的桂冠不能吸引我;

我因你而感到孤独寂寞,

饱尝了逃亡、卑贱生活的折磨。

我的失败,我的挫折!

我的锋利宝剑,我的闪光盾牌!我从你的眼神中读到:

人一旦登上皇帝宝座,也就变成了奴才;

人一旦自知灵魂深处,生命之书便合盖;

人达完美境地之日,便是葬死入土之时;

人像果实,一旦成熟,便要落蒂脱枝。

我的失败,我的挫折!我勇敢的友伴!

只有你,才听得到我的歌声、静默、呐喊!

只有你,才对我谈起翅膀扇动、大海咆哮和漆黑夜下爆发的火山!

只有你,才能登上我心中的巍峨山巅!

我的失败,我的挫折!我不灭的勇气!

你与我一道在暴风中大笑,

你与我一道挖掘坟坑墓道,

你与我一起挺立在太阳面前,

你与我一并为惊世的强暴。

夜神与疯子

疯子:“喂,夜神,我和你一样,黑乎乎,赤裸裸。我行走在火路上,下面铺垫的是我白日的梦幻;我的脚一触地面,那里便迸发出一棵巨大橡树。”

夜神:“不,疯子啊,你和我不一样。因为你不时地回过头去,看看你在沙地上留下的足迹。”

疯子:“夜神啊,我和你一样,静默而深沉。在我孤寂的心中,躺着一位正在分娩的女神;天堂与地狱借新生儿的天性实现彼此毗连。”

夜神:“不,疯子,你和我不一样。因为你仍在痛苦面前战栗;听到深渊的歌声,你害怕得魂不附体。”

疯子:“夜神啊,我和你一样,专制而暴虐。我的双耳里,充斥着被奴役民族的号丧和被遗弃土地的哀鸣。”

夜神:“不,疯子,你和我不一样。因为你仍然把你的‘小自身’当作忠实的伙伴,而不能将你的‘大自身’视为朋友。”

疯子:“夜神啊,我和你一样,苛刻而残暴。只有看到大海上起火的船只,我的心才感到快乐;只有吸到阵亡英雄的鲜血时,我的唇才感到有滋味。”

夜神:“不,疯子,我和你不一样。因为你思念着你灵魂的姊妹,听凭你的欲念左右,尚不能随心所欲。”

疯子:“夜神啊,我和你一样,兴奋而快活,跟从我的男子长醉于初酿之酒,与我结交的女人正畅快犯罪。”

夜神:“不,疯子啊,你和我不一样。因为你的灵魂裹着七层纱布,至今尚未将心托在手掌上。”

疯子:“夜神啊,我和你一样,坚韧而抑郁。我心中有数以千计的坟墓,里面葬着殉情的伴侣,泪水为他们做防腐剂,凋零的亲吻当他们的殓衣。”

夜神:“你和我一样吗?疯子,你真的和我一样?你能驾驭风暴当骏马?你能拿来闪电做利剑?”

疯子:“夜神啊,我和你一样。我像你一样全能而强大;我在众神尸堆上建起我的御座;我让白昼打我面前低头而过,亲吻我的衣边,却不敢抬头望着我的容颜。”

夜神:“我的黑暗心之子,你和我一样吗?你真的像我?你曾想到我那不受管束的思想,还是讲过我那博深雄辩的语言?”

疯子:“不,夜神啊,我们是孪生兄弟。你能揭示无边空间的结构,我能展示我心灵的秘密。”

面孔

我见过一张面孔,呈现出千种表情;也见过一张面孔,永远是一种表情,仿佛是用模子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