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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论那不勒斯和伊斯基亚岛,还有整个坎帕尼亚大区,好像这些地方全都落入了最糟糕的人手上,但这些人却自以为是最好的。“强盗。”尼诺用一连串的话来形容他们:“破坏者、吸血者,还有那些一箱子一箱子赚钱但不缴税的人:建筑商、建筑商的律师、‘克莫拉’黑社会成员、法西斯独裁主义者、天主教民主党人,他们都坚如磐石,高高在上,像上帝本身,他们拿着一把巨大的泥刀,在山上,在海岸上这里铲一下,那里挖一下。”说是我们三个人在讨论,那有些不确切,其实是他一个人在说,我时不时会提到我在《南方新闻》看到的信息。至于莉拉呢,她只小心地插了一次话,就是尼诺在提到这个城市的强盗名单时,他还提到了“商贾”。她问道:

“商贾是谁?”

尼诺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就是商人。”

“为什么你称他们为商贾?”

“都是这么说的。”

“我丈夫是一个商贾。”

“我不想冒犯你。”

“我没有生气。”

“你们缴税吗?”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缴税的事儿。”

“真的吗?”

“真的。”

“税收对于一个社会的经济生活非常重要。”

“话是这么说。你记不记得帕斯卡莱·佩卢索?”

“不记得。”

“他是一个泥瓦匠,假如不修建这些水泥建筑,他就会失业。”

“嗯。”

“但他是一个党人,他父亲也是个党人,按照法院的说法,是他父亲把我公公杀死了,我公公是通过放高利贷和在黑市上倒卖东西赚了钱。帕斯卡莱就和他父亲一样,从来都不同意和平解决问题,包括其他党人同志也这么想。尽管我丈夫的钱都是我公公留下来,但我和帕斯卡莱还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莉拉做了一个自嘲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希望能听你们讲,想了解你们讲的内容。”

她就说了这些话,其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但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平时那种霸道的语气,她好像真的要我们帮着她了解这些问题:城区的生活是一团乱麻。她几乎一直在用方言说话,就好像要表现出谦卑和虚心:我不矫饰,我用我的话来说。她非常诚恳地把那些散乱的事实列举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用一条主线把它们联系起来。说真的,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没有听到过这个无论是文化还是政治上都充满鄙夷的词汇“商贾”。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无视所有的税:我们的父母、朋友、男朋友、丈夫和亲戚,都根本不知道存在缴税这回事儿,在学校里,老师也没有提到过类似的问题,还有其他和政治相关的问题。虽然如此,莉拉还是能搅乱那个下午的谈话,一直到那时候为止,这些都是很严肃的新话题。在说完那几句之后,尼诺马上想重新回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题上,但他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又说起了他和布鲁诺共同生活的一些趣事。他说,布鲁诺只吃香肠和煎鸡蛋,他会喝很多葡萄酒。然后他表现出这些趣事让他有些尴尬,当他看到皮诺奇娅和布鲁诺吃着椰子回来了,头发湿淋淋的,就好像游完泳一样,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走了一圈,实在让我觉得很开心。”皮诺奇娅感叹了一句,但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们两个烂人,你们让我单独和一个陌生人出去。”

两个小伙子告别时,我陪他们走了一段,只是想表明一个事实: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来看我的。

尼诺有些阴郁地说:

“莉娜真是给耽搁了,好遗憾啊。”

我点头表示同意,和他们告别后,我把脚泡在水里,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我们回家的时候,我和皮诺奇娅都很高兴,莉拉心事重重。皮诺奇娅跟农齐亚讲了两个小伙子来沙滩上拜访我们的事情。出人预料的是,皮诺奇娅对布鲁诺非常满意,为了避免她孩子生出来带着椰子的胎记,他不辞劳苦,陪她去找卖椰子的。她说,他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小伙子,虽然是个学生,但没有那么乏味,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在意穿着,但他身上穿的所有衣服,从泳衣到衬衣,包括拖鞋,都是值钱货。她觉得很好奇,布鲁诺很有钱,她哥哥、里诺和索拉拉也有钱,但他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她说了一句让我很惊奇的话:在海滩上的水吧里,他给我买了这个那个,但一点儿炫耀的意思都没有。

皮诺奇娅的婆婆农齐亚整个假期都没有去过海滩,她一直忙着买东西,收拾屋子,准备晚饭和第二天我们带到海滩上的午饭,她听着这些就像这些是魔幻世界的事情。她察觉到女儿仰着头,向皮诺奇娅投去审视的目光。莉拉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没有制造任何麻烦,她让皮诺奇娅睡在了她床上,对所有人说了晚安。但出人预料的是,我刚刚上床,她就跑到了我的小房间里来了。

“你能不能给我看一本你的书?”她问。

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她想读书?她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读书了?三年?四年?为什么她现在决定重新开始?我拿过贝克特的那本书,就是我用来拍蚊子的那本书,给了她。我觉得那是我手头最容易读懂的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