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W 无非别离(第3/3页)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重重吸进去一口烟,像是要解什么瘾似的:

“她已经订婚了。还让我参加她的婚礼,说是想得到我的祝福,这样她就心安了。她是自私吧。但我居然在犹豫要不要去。”

她盯着我和她之间的一团缓慢上升的烟雾,表情平静,不起波澜。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只是一双泛着点血丝的眼睛似乎写着些不甘与无措。

气氛有点尴尬。好在我们有过四年彼此沉默相处的过去,于是此时依然可以很自然地陷在沙发里,两个人都默默地看着她手里的灰飞烟灭。

一支烟吸完,她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跟我说,她来这里是因为要等一个艺人的经纪人,过来和她谈事儿。她等的这个人就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

我得走了,但总觉得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匆匆告诉她,这几年一直很想念那时躺在上铺,一边听她轻哼歌词,一边看小说的闲日子。她应该也觉得这样的告别太突然,就说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唱KTV,“都是业内的同行,如果你没事的话也一起来吧。”

那家KTV离我家非常近,我晚上确实没什么事,就决定去听她唱歌。

到了以后,我才发现,这好像是一个拉拉的聚会。在一个小包间里,一共有四五个人,都是短发,穿得很帅气的女生。

W小姐揽住我的肩膀,跟大家介绍我,说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大家笑着起哄。我们喝了一点酒,W和我一起坐到点歌的机器旁,随便挑了几首,说要唱给我听。

我发现,就算是她随手点的,风格也和以前大有不同。以往,她喜欢细声细嗓的小清新,就算是比赛,也刻意地不唱那些苦情歌,或是所谓的“大歌”——我猜她那时可能是觉得那些歌太俗气吧。而这次她的歌单里,全是一连串的要声嘶力竭的大路悲情歌,或是平静中藏着内伤,非要歌者十分投入才能唱好的歌:《好心分手》《假如让我说下去》《寂寞先生》《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我问她,怎么改歌路了?

她托着下巴,醉眼惺忪地直直看着我,笑容里有点调皮的自嘲:“失恋的人总得发泄一下吧!你真的忍心看我郁闷死吗?”

她唱歌的嗓子没有以前那么清亮了,加上着实有点醉意,唱那些需要“唱功”的歌时,难免有点荒腔走板的意思。朋友们似乎习惯了她一贯充当麦霸的行为,互相调笑着,聊着天,只把她的声音当作背景。

一首《富士山下》之后,我很熟悉的《说谎》前奏响起。也许是因为旋律突然变慢了,刚才一直都在喧闹的大家,这时却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谁把包间自带的聚光灯打开,投射在她身上。坐在高脚椅上的她紧握话筒,闭着眼,无比熟悉地轻轻吟唱,好像这首歌就是为她度身定做似的。

我离她很近。即便是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看得到她的额角有点汗湿,短短的头发贴在鬓角,脸上有点潮红泛起。间奏时,她轻轻咬住嘴唇,眼睛似睁非睁地迷离游荡。这样的她很美,比我以前认识的她的任何时候都漂亮,有一种被浓烈的情感包围着的,与性别无关的美。

歌也是好歌,一层层递进,唱着言不由衷,被感受到的却是歌者心里的某种沉重又无法言说的爱。她的情绪跟着歌词的流动在走,在我几乎觉察不到的时候,她的衷情已然爆发。

“我没有说谎,是爱情说谎;

它带你来,骗我说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我没有说谎,祝你做个幸福的新娘;

我的心事请你全遗忘。”

多悲伤的应景,几个人都看着她。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的眼角漫出一滴眼泪,然后被迅速地擦掉了。

那天,她自诩好酒量,就没有控制地喝酒,喝完了却非说要送我回家。她说,因为我家在这家KTV走路就能到的地方,必须要把我送回去才放心。我拗不过她,于是和她一起走在初秋微凉的路上,扶住摇晃的她,听她说那些醉话,希望风可以把半醉的她吹醒一点。

路过一个长椅,她坐下来,把钱包掏出来,里面放照片的地方是空白的。她从夹层摸索了许久,掏出了一张剪得小小的,女朋友梳着双马尾笑着的照片。我以为她要撕碎或是扔掉,于是一把夺过来。

她笑了,从我手里把照片拿回去,轻轻地摩挲着:

“没事,我不会扔了的。就是想让你看看,从前的她有多可爱。”有空的出租车经过,我帮她叫住,想让她早点回去。她靠在我肩膀上,却并不想走。出租车司机开始按喇叭,她摇晃着站起来,带着点恍神地冲我说:

“我还是决定,去参加她的婚礼了。”

随即打开车门,离去。坐在车里的她的背影斜靠在后座,低成一团黑影,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