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18(第2/2页)

“既然如此,这封信的内容就没有多少根据了。尽管奥畑说调查过了,确有证据,可他一个证据也没明确说出来,也许只是他的猜疑罢了。他想防患于未然,才故意夸大其词以示警告。不知道奥畑是用什么方法去探听事实的,不过,比如说小妹和板仓两人去洗海水浴就不是‘事实’。我再麻痹大意也不至于不加管束到这种程度。和板仓两个人去洗海水澡的是悦子,而小妹总是和我、雪子和悦子一块儿去。其他时候,他们很少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我们并不曾有意去监督他们,因为板仓说话风趣,很多时候他一来我们就聚集在他周围,从来没有发现小妹和他有什么可疑的举止。总之,信中所说的大概都是奥畑根据左邻右舍那些不负责任的流言,任意捕风捉影而描绘出来的吧……”

幸子极力想否定奥畑所说的这件事,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刚才读信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令她心中动摇了。老实说,虽然她认定板仓属于不能与莳冈家通婚的阶级,可是她并非完全没想到奥畑信中所写的那种事。至少幸子也曾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板仓冒着生命危险营救妙子,后来又频繁出入自己家里,或许有什么意图。她也曾为妙子设身处地想过,在那危急时刻得到援救而免于灭顶之灾,作为青年女子会何等感动,对救命恩人何等感激。只是有“身份不同”的阶级观念先入为主,幸子虽然有所察觉,却没放在心上,也没去追究——毋宁说她想避免去追究。因此,今天奥畑这封信把她不愿看见、害怕看见的事实,突然毫不客气地摆到她眼前,真使她狼狈不堪。

幸子本来就归心似箭,现在手里捏着这封信,更加觉得在东京一天也待不住了。她想,必须尽快回去查明事实真相,这是当务之急。然而用什么方法去调查呢?该怎样盘问才不会刺激到他们呢?要不要和丈夫商量这件事呢?不,不,这件事得由自己负责到底,不能让丈夫也不能让雪子知道,要秘密地追查事实真相。即使不幸坐实了,也不能伤害当事人,让他们悄悄地断绝关系才是上策。这些想法在幸子脑中纷至沓来,但燃眉之急是自己没回家之前,怎样阻止板仓上芦屋呢?因为信中说的“姐姐不在家时,他每日必去府上”这种话特别令幸子胆战心惊。假若两人之间潜藏有恋爱的萌芽,现在正是这萌芽成长的绝好机会。“姐夫早出晚归,而姐姐、悦子甚至阿春都在东京,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真令人万分担忧”这句话更吓得她魂飞魄散。她后悔自己做事太糊涂了:把妙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把雪子、悦子甚至阿春都带到东京来,这个主意不正是自己想出来的吗?自己简直为他俩提供了恋爱的温床。遇上这种难得的机会,不毛之地也必定会萌发爱情。因此,即使他们出了什么差错,该责怪的不是他俩而应该是自己。不管怎样,此事刻不容缓。她觉得此时此刻就有可能出什么问题……

她感到焦躁难耐。带悦子回去,还要等一两天,这一两天该怎样防范他们呢?最简单的办法是立刻给丈夫挂个电话,叫他在自己回家以前禁止妙子和板仓见面。但是,这法子毕竟不大理想,因为她不想让丈夫知道这件事。不得已,只有向雪子讲明,让她今天晚上坐夜车回去,不动声色地监督他们,这也是一个办法,好过让丈夫知道。但是,这个办法她也想尽量避免采用。首先,即使雪子能够体谅自己,她也没有刚来涩谷又匆忙返回关西的理由。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让阿春先回去,这是最自然而又不会得罪任何人的办法。当然,也不能向阿春讲明真相。只要阿春在妙子身边,即使不能阻止板仓到家里来,至少也能牵制两个人接近。

可是,幸子想到阿春是位嘴快的姑娘,对此最后一策也踌躇起来。如果阿春置身其间,两人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径那倒是好,如果她察觉了有什么暧昧,她那张快嘴难保不会到处宣扬弄得满城风雨。即使没有什么情况,阿春也对这种事比较敏感,她也许会猜出为什么要她先回去。另外,幸子还担心她会被妙子和板仓收买过去。阿春和蔼可亲,圆滑机敏,相应地也就容易受诱惑,遇上那位巧舌如簧的板仓,三下两下就会被笼络过去。想到这里,幸子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托付他人,只有自己早早回去,今天也好明天也好,只要悦子看完病,无论坐多么晚的夜车也要赶回神户去。

不一会儿,幸子看见雪子撑把阳伞,从歌舞伎剧院方向过了桥,由沿河大道向这边走来,她缓缓步入房间,为了观察自己的脸色,她坐在套间的梳妆台前,拿起胭脂刷,在脸颊上抹了两三下。她突然想了起来,为了不让悦子听到,她轻轻打开旁边的化妆盒,从里面拿出一瓶袖珍白兰地,倒了三分之一瓶盖抿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