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第2/2页)

米拉惊叫一声:“天哪!”

“别给他打电话,他站在他们一边。”玛莎说着,突然控制不住,把脸埋在掌心,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起来。

米拉任由她哭。她轻轻地拿走她手中的瓶子,看了看,是催吐剂。妈妈们都知道它,这是用来让宝宝呕吐的,当你怀疑你的孩子误食了祖母的安眠药时,就会用上它。

“你做了什么?”

玛莎在抽泣,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然后大呕一阵,吐出一堆夹杂着软绵绵的碎末的液体。米拉等她吐完,用冰凉的湿布给她擦了擦脸。玛莎不让米拉打扫厕所。“我知道那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为孩子们擦过无数次了。”

“我也是,我已经习惯了。”

“你才没有习惯呢!”玛莎坚持说,然后,她跪下来,把马桶刷干净。打扫完之后,她站起来:“好了,我感觉好些了。”

“你做了什么?”

“吞了一瓶安眠药。”

“多久以前?”

“在我服催吐剂的十分钟前。”玛莎说着,笑了。

“我要洗个澡,然后让这地方通通气。”她说。

“我得说,你是个特别合作的自杀者,”米拉笑着说,“介意我喝一杯吗?”

“喝吧,给我也倒一杯。”

玛莎去洗澡了。米拉坐在玛莎的卧室里,一边喝酒,一边抽烟。自己吐的东西还得自己打扫干净,自己用过的厕所还得自己冲洗。可不是吗?除非你是个孩子。你不能让孩子们去做这些。不过又凭什么不能呢?玛莎的卧室朴素而雅致。里面布置得很简单,也没有多少东西,但墙上挂着装裱考究的、精致的版画。还有垂挂着的、花纹精致的落地窗帷幔。屋子里非常舒适、非常美好。平衡,平衡。生活中是需要平衡的。

玛莎进来时脸色很难看。她那精巧的脸上有了深深的、忧愁的纹路,嘴角也生出了苦涩的皱纹,眉头紧锁着,眼睛浮肿。她在床尾坐下来,接过米拉递给她的酒。米拉看着她,等待着。她啜了口酒,抬起头来。

“嗯,就是那么回事。”

米拉倾听着。

“大卫今晚过来吃饭,”她说,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揭开那疼痛刚刚有所缓解的伤口,“我们打算小小地庆祝一下。他的论文被收录进了《比较文学期刊》,他很高兴。我也为他高兴。你知道的,我最近很少做饭,工作以来就没什么时间了。可是今天下午,我跑东跑西,专门去买了做菲力牛排的里脊肉和新鲜的芦笋。我昨天特意炖了只鸡,我的孩子不喜欢吃炖鸡肉,这是用来做意式烩饭的。我还买了一小罐鱼子酱,真的算很挥霍了,还煮了鸡蛋。我还买了新鲜的草莓,草莓已经快过季了,贵得吓人,还买了红酒。依我说,这可真是一顿大餐。我很开心,一切都感觉很美好。能为他做这一切,我真的很快乐,我愿意永远为他做这样的事。他坐在那儿,看起来那么帅气。他风趣地描述同事听到他的文章被发表时的反应。他们系的人忌妒心强,老喜欢背后说闲话。他很风趣,但真的理解他们。你知道吗?他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听到别人说坏话,还会考虑他们的感受,所以,他很有趣。”

她又抿了一口酒,然后弯下腰去擦鼻子。她吸吸鼻子,血和鼻涕一起淌出来。她擤干净鼻子,站起来,可还是不太通气。

“他带了干邑白兰地过来,我们坐下来,用高脚杯一起喝酒。莉萨在她的房间里做家庭作业,杰夫已经睡着了,我们坐在客厅沙发上,离得不太近,因为我想望着他。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喝了一半的咖啡,我们都有点儿醉了……”

她开始哭起来。米拉等待着。

她又重新抬起头来:“后来莉萨也睡了。我靠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我感觉很温暖、撩人又惬意,就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突然,他转过身,一脸严肃地跟我说:‘玛莎,我有话和你说。’”

她一边说一边哭,说几个字就要喘几口气。

“我还沉浸在美妙的氛围里,并没有注意他的语气,于是伸出手,说了句‘亲爱的,你说吧’之类的蠢话。他拉着我的手说:‘玛莎,伊莱恩怀孕了。’”

“他双手捧着头,我站起来大叫:‘什么?!’他把脸埋在掌心里,不住地摇晃着,我才发现他在哭。我挪过去抱住他,搂着他的背,摸着他的头,抚慰他。他开口了,他说那是个意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说,她想套住他,因为她知道他想离婚。我也哭了。我摇着他说:‘好了,我理解,亲爱的,没关系,会好的。’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可我的大脑一直嗡嗡地响,火气越来越大。等他不哭了,我一把推开他,坐下来朝他大吼大叫。意外?他们什么时候又睡到一起了?若不是这样,怎么会有这样的意外?好吧,是骗我的,我也一直知道那是骗我的。可是,她知道我的事,也知道他想离婚,他怎么能相信她会避孕呢?他怎么就一点儿都没防备呢?当时我想起来,他说过想要一个儿子。他爱他的女儿,可是……”玛莎苦涩地笑了,“看着他的脸色,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的真正想法。他从没想过和伊莱恩离婚。我为他毁了自己的生活,但他却从没想过要破坏他自己的生活。我看着他,真想杀了他。我怒吼着向他扑过去,踢他,抓他,破口大骂。他只是一味地躲避。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但他也没好到哪儿去。我把他赶了出去。那个狗娘养的浑蛋、杂种、王八蛋!”她又失控了,愤怒而痛苦地叫喊着,抽泣着。孩子们的卧室房门紧闭。玛莎哭了半个小时。“啊,天哪,我不想活了,”她最后叹息一声,“太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