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第2/2页)

他打电话的次数少了,他们一起出去时,他也不理她,总是有一群朋友围着他。有时候,他完全将她晾在一边,让别人送她回家。但没有人敢向她献殷勤。很显然,大家都默认她是兰尼的财产。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学校里名声不好,她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无论在课堂内外,她都很直率,而且能自由思考,什么都能聊。她经常就传统道德,甚至是性,和别人展开热烈的讨论,她在讨论性的时候很冷静,而且只是谈论抽象的理论,毕竟,她对此知之甚少。她公然宣称自己是无神论者,她毫不客气地抨击那些带有歧视的偏见和一切浅薄的想法,她无法忍受陈腐的思想。

渐渐地,人们视她为异类,风言风语传播开来。他们所批判的既不是她的思想,也不是她的举止,而是她的道德,说她为人随便,是个荡妇。很显然,大家都认为她不仅跟兰尼上床,还和其他人上床了。她在大学的书店找了份工作,可是那个二十几岁、脖子长长、满脸粉刺的书店经理告诉她,他不仅不会雇用她,还为她将来的丈夫感到悲哀。听到这些,她完全蒙了。她之前从没见过他,可他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对她摇着头,说对她已经“久仰大名”,听说她蛮横、霸道。有人告诉她,别人认为她是势利小人。有一天,在校园里,一个与她同上历史课的年轻人抽着烟斗向她走过来。他像是想和她搭话,她也很高兴。她对他挺有好感,他看上去像是个文雅而聪明的人。他问了她几个问题:她父母离婚了吗?她学过基督教义吗?等到她提防地看着他时,他指着她的香烟说,她应该知道她不能在校园里吸烟。他说,女人是禁止吸烟的。

这些男人如此理所当然地跑来告诉她该做什么,这让她愤怒,可是,在愤怒与耻辱背后的,是对这世界深深的不满和不公感。她觉得,人们联合起来反对她,逼她放弃她一直珍视的所谓的“自我”。不过,她还是有一些好朋友——兰尼、比夫、汤米和丹,他们对她友好而尊重,和他们在一起,她感到很放松、很快乐。她不在乎人们在她背后说什么,当然,她也不希望他们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她不理会他们的评论,觉得那些议论很愚蠢,无关紧要。

她也不担心人们会怎么讲她和兰尼。她确定他知道她爱他,也知道她不信任他;她也确信,兰尼明白,如果她不和他上床,她也不会和别人上床。但他们的友谊还是变味了。他们有几次激烈地争吵,即使不公开吵架,他们互相之间也常闹别扭,仿佛各自站在一根一尺长的绳子两端,使劲拉,谁也不愿多让一步。现在,他很少给她打电话了,并且告诉她,因为她,他不得不去和“校妓”艾达约会。米拉生平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感觉。

可她还是没有让步。她不想和他争执,可是他的每个行为都让她确信自己最初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不值得信任。她对性充满了恐惧,如果感觉不到他会一直守候在身旁,她是不会去冒险的。如今,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只说起自己和男性朋友们的开心事。他想和她发生性关系,这让她备感压力。他似乎对她再也没有别的方面的兴趣。她说话的时候,他只是勉强听听。他不再过问她的事。最后他干脆连电话也不打了。

她很痛苦。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内心世界,蜷缩起来。她感觉自己不得不离开,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说到底,她所批判的这个世界,也正是她所需要的这个世界。可她别无选择。她试图劝告自己,她想要的生活终有一天会实现,总有一天,她会拥有一切:冒险、刺激和独立。但她也知道,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离不开性,而她永远把握不好欲望和风险之间的关系。她很清楚,自己的选择就在性和独立之间,这种选择让她很无力。她一直冒着怀孕的风险——怀孕意味着依赖,一个性感的女人头上始终悬挂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31]。性就意味着向男性臣服。如果米拉想要独立的生活,她就得放弃性。这种境况是她那受虐幻想的可怕化身。女人确实是天生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