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3/8页)

正当她看着我时,传来了敲门声,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我退开一步。是一个客厅女佣,她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封信。“给莫德小姐的。”她行了一个屈膝礼说。我望了一眼那字迹就知道是绅士写的,心往下一沉。莫德的心情应该也如此吧,我猜。

“拿过来吧。”她说。然后加了一句,“顺便拿一条披肩给我好吗?”她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虽然腮上我按过的地方还红着。当我把披肩披到她肩膀上,我感觉到她在发抖。

我在屋里走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我拿起了书和靠垫,收起了顶针,关好她的匣子。我看见她把信翻了过来,摸来摸去,当然,她戴着手套,不可能撕开那信。然后她偷看了我一眼,垂下手——仍然发着抖,却假扮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这根本就无关紧要,但这一切动作正说明了这很重要。她脱下一只手套,用手指掰断封蜡,从信封里取出信来,用裸露的手拿着信笺,读了起来。

然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拿起一个靠枕拍拍灰尘。

“是好消息吧,小姐?”我说,我觉得我有必要来一句。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很好,”她回答说,“对我舅舅来说是好消息,是里弗斯先生从伦敦写来的,你觉得怎样?”她泛起微笑,“明天,他就回布莱尔了!”

那笑容在她脸上挂了一整天,就像是画上去的。下午,她从她舅舅那里出来,也不做针线活了,也不和我去散步了,连牌也不玩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时站在镜子前,抚平自己的额头,摸摸丰满的嘴唇——几乎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几乎就不看我。

我还是把牌拿了出来,自己玩。我想起绅士在兰特街那个厨房里,把K和Q的牌放在桌上,给我们讲起这个阴谋。然后我想起丹蒂,她妈妈——最后淹死的那个——能用牌来算命。我曾经见过她算命,很多次。

我看着莫德,她还站在镜子前梦游。我说:

“你想知道你的未来吗,小姐?你知道吗,从牌里可以看出来的。”

这话让她转身,目光从镜子里自己的脸上,移到我脸上,顿了一下,她说:

“我以为只有吉卜赛女人才会算。”

“你别告诉玛格丽特或斯泰尔斯太太,”我说,“你知道吗,我奶奶是个吉卜赛公主。”

不管怎么说,我奶奶真有可能是吉卜赛公主呢,谁知道呢。我把牌重新放在一起,伸手递给她。她有点犹豫,然后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把裙子抻开放平:“要我怎么做?”

我告诉她,她必须坐好,闭眼一分钟,去想心里最关心的事物,她照做了。然后我说,她必须拿着牌,把头七张抽出来,面朝下放在桌上——我记得丹蒂的妈妈是这么做的,也许是九张,不管了。莫德在桌上放下了七张牌。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好了,你真的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她说,“苏,你让我害怕!”

我又说了一次,“你真的想知道未来吗?牌面告诉你的东西,你必须遵从。如果你要牌给你指路,又不跟从,会很背运的。你能不能承诺,遵从牌里揭晓的命运?”

“我承诺。”她小声说。

“好,”我说,“在我们眼前展开的,将是你的命运。我们先来看看第一部分。这些牌代表你的过去。”

我翻开头两张牌,第一张是红桃皇后,然后是黑桃三。我记得这牌,因为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已飞快地看过牌了,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么干。

我研究了一会儿牌,说道,“嗯,牌面有点惨。这里有一位模样好看心地善良的女士,你看,这里是分离和抗争的开始。”

她瞪大了眼睛,然后把手放在喉部,“继续说。”她说,脸色变得苍白。

“我们来看看,”我说,“下三张牌,它们代表你的现在。”

我动作花哨地翻开了牌。

“方块国王,”我说,“是一位严肃的老先生。梅花五,是干渴的嘴。这黑桃骑士嘛——”

我故意拖延着时间。她倾身向前。

“黑桃骑士,”她问,“代表什么?”

我说他代表一位骑马而来的年轻男人,心怀善意。她看着我,带着一种惊奇却又相信的神情。这神情几乎让我感到难过。她开口了,低声说,“现在我真的害怕了!别翻开后面的牌。”

我说,“小姐,我必须翻,要不然你的幸运就会溜走。看这儿,这几张牌显示了你的未来。”

我翻开第一张,是黑桃六。

“一趟旅程!”我说,“也许,和李先生出行?或者,一趟心灵的旅程……”

她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儿盯着翻开的牌。然后,她小声说,“翻最后一张。”我翻开了,她先看见牌。

“方块皇后,”她说,突然皱起了眉头,“她代表什么?”

我不知道。我本来该翻出一张代表情人的红桃二的。但不知怎么的,做牌的时候弄乱了。

“方块皇后,”最后,我说,“我认为,代表大笔财富。”

“大笔财富?”她把身子往后靠,环顾四周,她看看褪色的地毯,黑色的橡木墙板。我把牌收起来洗了。她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我不信,”她说,“我不信你奶奶是吉卜赛人。你长得太白了。我不相信。我也不喜欢你算命。这是仆人们的游戏。”

她从我身边走开,再次站在镜子前。虽然我希望她能转过身来,对我说句好话,她却没有。她站起来的时候,带了一下椅子,然后我看见了那张红桃二,它掉到了地上。她把脚踩在牌上,鞋跟把牌上的花点压出了凹痕。

凹痕很深。在后来的几星期里,我们再玩牌的时候,我总是一下子就能认出那张牌。

但是,那天下午,她让我把牌收了起来。她说看见这牌让她眼晕。那天晚上她也有点心烦意乱。睡上床后,又叫我给她倒了一杯水;我站着脱衣服的时候,看见她取出一个小瓶子往杯里滴了三滴。那是安眠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吃那药。药让她打起了哈欠。我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睡在那里,把一缕头发拉到嘴边,望着帐幔顶上的花纹。

“帮我用力刷刷头,”当我为她梳洗时,她对我说,“用力刷,把光泽刷出来。哦,我的脸怎么这么苍白!帮我捏捏,苏,”她把我的手指拉到她脸上,按了下去,“捏我的脸,别怕弄出瘀青。我宁愿青一块紫一块,也不愿意看着一脸苍白!”

她眼神暗淡,可能是因为安眠药。她皱着眉头。我说,听她说到青紫什么的让我难受。

“您站稳别动,不然我怎么给您穿衣服?——对,这就对了。您今天穿哪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