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第4/4页)

他完全忘掉了即将回去的家乡和养父家,连自己和阿作的事都抛之脑后了,只觉得活在这世上的只有阿缝一个人似的。女人心总是柔软的,遇到此情此景,难免会在心中留下悲伤的身影。平时冷若冰霜的阿缝遇到这种情况,心境是怎么样的呢?只见她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在一个满是云雾的春夜,桂次离开了东京。因为离车站很远,所以他先是坐洋车到新宿车站,又乘火车到了八王子,下车后,又乘上马车,在马车里颠簸着,不久就到了小佛岭,经过上野原、鹤川、野田尻、犬目、乌泽等地方,当晚夜宿在猿桥附近的小镇里。虽然听不见澎湃的波涛声,但笛吹河的潺潺流水声惊扰得他夜不能眠,肝肠寸断。留在东京的那户人家收到了桂次从胜沼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过了四天又收到盖着七里地方邮戳的两封信,其中一封长信是写给阿缝的。就这样一番折腾,桂次终于还是回到了大藤村。

世人都说,男人的心最不可靠,就好像是在秋天忽然被乌云遮盖住的夕阳,又好像是狂风暴雨突然降落在没有雨伞的荒野行人之上,让人难以猜测。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在这个尘世上,谁敢保证一定能履行私自定下的终身誓言呢?这比让波浪越过高山还难。当然桂次也不是成心为了讨女人欢喜的男人,他不是为了感动女人而假装泪流满面,只是昨天的悲伤终归已经过去,日子还要继续,面对每天繁杂的生活,他也渐渐忘却了曾经的情绪。

人活一世,如梦幻泡影,如朝露短暂无常。桂次本就是有未婚妻的人,不管心里多么不乐意,终究无法违抗早已注定的命运。他只能心灰意冷地听着婚礼时唱着喜庆的《高砂》歌,让大家称呼他新郎,或许,不久之后他的称呼就要变成父亲了。从此以后,种种人与人之间的纠缠关联,会让他受到的束缚越来越多,所以这一切也怪不得野泽桂次。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会把一万的财产增加到十万,还能享受山梨县内大户纳税人的头衔。天长日久,过去那些海誓山盟就都留在了港口,船是随波逐流,人是随世道转变,几千里,几万里,离得越来越远。桂次和阿缝虽然住在相隔只有二百三四十公里的地方,如果不是心心相印,就好比春天的云霞遮住了山峰,是无可奈何之事。从落花的季节到绿叶繁茂的季节,阿缝前后一共接到过三封信,内容都是情深意长,满满思念。

连绵的梅雨降落在屋檐前,这种让人倍感思念的季节,桂次依然寄来了书信,承载着种种回忆的向往。

阿缝起初还埋怨一个月里只寄来三四封信,还觉得寄得少了,可是后来却有时候只能收到一封信。随后来到了养秋蝉的季节,从这时候起,桂次就以忙于养蚕为理由,两个月来一封信,三个月来一封信,如今甚至更少了,隔上半年或一年才寄来一张贺年卡或问候夏暑的明信片。看起来一个人要是懒得寄信,就会拿明信片敷衍了。那屋檐前的樱花像在嘲笑人们一样今年又含苞待放;邻家的寺院那座把手按在两膝上正襟危坐的观音像,好像也在它柔和的面容上浮现出微笑,可怜凡人的年少轻狂,一时狂热。

只是,那个看似冷酷无情的阿缝,难道就再没有重新展露笑颜的出头之日了吗?如今的她,一天到晚讨好父亲与继母,牺牲自己,求得家庭的和睦与平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旦隔断,就再也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