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瞅着闷头喝酒的田大道,程谓奇很和气地启发说:“田大道啊,你看看,五个大财主中,就你一个不自愿了,都四比一了。可我还是不强迫你,照样请你喝酒,这是事实吧?”田大道像没听见,只说:“程书记,你这酒真不错,可能窖了不少年吧?”程谓奇白了田大道一眼,又说:“说心里话,我真还看不中你投个20万、30万的,就是觉得你田大道落后了,形象不好呀。”田大道仍是不入正题:“程书记,你听说过新四项基本原则么?”程谓奇摇摇头,一副痛惜的样子:“落后还是小事,大道啊,我觉得你还丢掉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想想,这又不是要你捐款,是投资,既有名,又有利。环城路一通车,年年收过路费,年年分红,还又落得个支持国家建设的好名声,只有傻瓜才会放弃。”田大道说:“这新四项基本原则我说给你听听: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碰,烟酒基本靠送,哎,老费,还有一条是什么呢?”费国清哪敢在程谓奇面前说这些,忙摇头说:“我也忘了。”程谓奇见田大道这么装疯卖傻,死活不接他的话茬,真是火透了,可又不好发作,只是暂时放弃了对田大道的说服教育,心想,反正你田大道是个生事精,只要哪天逮着你小子的狗尾巴,那就再也不是捐一只狗熊、几只猴子就能拉倒的了。庄群义见气氛有些僵,便和程谓奇谈起了河西万山集团和胜利煤矿联采的事。说是根据这几个月的情况看,效果很好,对乡矿双方都有利,双方也都很满意。下一步,打算扩大规模,再组建一个联采队。程谓奇马上借题发挥,说:“庄书记,这就叫好心有好报嘛。你真诚待人,真诚助人,最终总是不吃亏的,是不是?有些同志就不这样呀,我这个县委书记做担保,要他借点钱给人家胜利矿救救急,他都阳奉阴违嘛。田大道,你别翻白眼,我说的就是你。”田大道说:“程书记,这你冤了我了,上个月,我亲自把支票送过去,人家胜利矿的曹书记和肖矿长硬不要哩。别说不给我这个保长面子,也不给你县太爷面子哩。”程谓奇冷冷一笑:“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当我不知道呀?你看老庄他们和胜利矿一起搞联采发了财,眼红了,也想去捞一把,对不对?”田大道嘿嘿干笑着,不言声了。程谓奇又教训说:“不要老认为自己了不起,老话还说嘛,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就不信你田大道能永远这么横下去。到横不下去那天,你咋办呀?我的同志!”田大道心里已怯了,脸面上却不露出来,举起杯,对程谓奇说:“来,来,程书记,咱喝酒,酒场上喝酒才是硬道理嘛。今天要是真能喝个痛快,我也就自愿一次了。”程谓奇心中一喜,马上问:“你自愿多少?”田大道说:“你程书记喝一杯酒,我自愿一万,喝100杯,我就自愿100万。”程谓奇绷起脸,很认真地问:“你这强盗说话算数吗?”田大道大大咧咧地说:“当然算数。”程谓奇再不和田大道罗嗦,伸手拿过酒瓶,一杯杯往肚里倒酒,也不吃菜。令田大道和大家惊奇的是,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程谓奇,竟在短短几分钟里一口气喝了32杯酒,惊得大家目瞪口呆。还是庄群义上去硬夺了程谓奇手中的酒杯。程谓奇这时已现出了醉意,可仍坚持要喝够50杯。田大道怕真的闹出事,忙讨饶说:“程书记,你别喝了,我田大道这回服你了,真服你了,我就自愿50万了。”然而,支撑着回到家,程谓奇便大吐特吐起来,胃里除了酒和水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最后连血丝都吐出来了。巫开珍闻讯赶来时,程谓奇已处在半昏迷状态。巫开珍生气道:“这个田大道也太不像话了,他是逼你玩命呀。”程谓奇却一边呻吟着,一边说:“巫县长,这,这不怪人家田大道,是,是我自愿的。你,你快派人到,到河东村金龙集团去拿支票,50万。这一来,咱民郊县3000万的道路投资款就差不多了。”四十一水利集资全面开始时,尚德全从云海市调到合田县只有一个多月。在云海市,尚德全任市长兼市委副书记,是二把手,到合田县任县委书记,做了一把手。这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做二把手,前面有一把手顶着,很多事用不着多烦心,就算出了问题,第一板子也打不到你屁股上。做一把手就不同了,大事小事得你拿主张,错了你负责任,老百姓骂娘也点名道姓骂你的娘。尚德全一到任,马上就明白了这一点。因而,他到任后很谨慎,重大事情全向老书记陈忠阳事先汇报,有些吃不准的问题,还悄悄挂电话找云海市的老搭档米长山商量。米长山开头还帮尚德全拿点不大不小的主张,后来就烦了,说:“德全呀,你小子胆子要大一点,思想要解放一点嘛,可别做扶不起的刘阿斗呀!为了提你这一把手,在市委常委会上咱老书记可是连老面子都使干净了。你不争口气,能对得起陈书记么?你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是一把手,是合田县的封疆大吏,不能再这么婆婆妈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做合田县委书记,肖道清意见很大,背地里老说你没能力哩。”尚德全说:“米书记,我还真不愿做这个一把手哩。”米长山说:“好了,好了,你别给我装蒜了。不愿做这一把手,你老往陈书记那跑啥呀?!”尚德全没话说了,只得好好干。就冲着老书记陈忠阳对他的一分厚爱,也得好好干。现在,老书记又做了水利工程的总指挥,自己主持的合田县是绝不能拖工程后腿的。拖工程后腿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事实上却拖了后腿。

合田不是云海、民郊,虽不像大漠县那样财政倒挂,却也不像民郊、云海那样富有,水利集资款老筹不上来,十万民工也没组织到位。这里面像有地方势力干扰,可又让尚德全说不清道不明。主管农业、水利的副县长曾和尚德全说过,水利工程合田受益面积小,出这么多钱,这么多工不合理。尚德全把这话说给陈忠阳听,陈忠阳马上骂了人。尚德全说这话是那个副县长说的。

陈忠阳仍冲着尚德全发火:“谁说的我都不管,我只找你这个一把手是问!还是那个话,不准违反政策,还得把款集到,把十万民工组织好。工作咋做,你尚德全去想办法!我建议市委把你放在合田,不是让你和我、和市委讨价还价的,是让你领着县委一班人多作贡献的。”

尚德全说:“有的同志提议,不行的话,就动点硬的。”

陈忠阳说:“动什么硬的?我提醒你一下,吴书记有言在先,一定要把好事办好,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搞国民党作风。如果哪个地方出现上房揭瓦、进屋扒粮之类的恶性事件,哪个地方的一把手就别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