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民主选举(第4/8页)

正谈着,沙洋县委季书记一帮人和市民政局的几个领导又到了,一看表,时间已是九点十分了,大家便上了车,高高兴兴一起赶往河塘村。

这日的河塘村比大年还热闹,连长年在外打工的几十个姑娘、小伙子也回来了,六百八十七名村民到了六百六十六名,村民们都说这个数字吉利,六六大顺。周围几个村的人也来看热闹,村东、村西两条大道上挤满了人,大道一侧的空地上停满了自行车。村委会门前,和村路两旁的房屋墙壁上,花花绿绿的标语贴了不少,大都是选举委员会组织村民们贴的正规标语。什么“当家作主,投好神圣的一票”,什么“执行《村委会组织法》,依法选举”,“请履行一个公民的神圣权利”等等。

也有不正规的标语,贺家国就看到了一条:“选上甘子玉,发家致富少不了你!”上面不知又被什么人用墨笔写了一行小字:“放狗屁,要致富,快养兔,请投段继承、白凤山的票!”

贺家国指着标语笑了,对正走在身边的计夫顺说:“民主气氛还很浓嘛!”

计夫顺皮笑肉不笑地说:“再浓一点,就有点‘文化大革命’的味道了!”

贺家国很扫兴,狠狠瞪了计夫顺一眼,扭过头和沙洋县委季书记又说了起来:“季书记,如果选上了甘子玉,你这个沙洋县委一把手怕不怕?”

季书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他是合法当选的。”转而问计夫顺,“夫顺同志,这期间你们有没有发现买选票、贿选这类情况啊?”

计夫顺说:“这倒没发现,相互谩骂的事出过不少,一条街对着骂,两家站在房顶上吵的有,还有人身攻击的小字报。”

季书记说:“这也正常,中国式的民主嘛,台湾民进党在会上还打架呢!打架的本身也是捍卫自己的一种手段嘛。”

贺家国说:“应该说是民主的初级阶段,哪里搞民主都会经历这么一个阶段……”

这么一路说着,众领导和记者们便来到了村委会小楼前的主选会场。

十点整,正式选举开始,因为记者们需要更翔实的采访资料,尤其是电视台记者,需要形象资料,便向选举委员会提出了个要求:请两个村委会主任候选人在投票之前再把自己的竞选演说发表一次。选举委员会的同志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又过来征求计夫顺的意见。

这么多市县领导坐在身边,计夫顺哪还敢有什么意见?

计夫顺便空前民主起来,偷偷看了贺家国一眼,很亲切地表示:“你们自己决定吧。”

于是,选举委员会便宣布:为慎重起见,投票时间推迟半小时,由村主任候选人甘子玉和段继承再向全体村民做最后一次施政发言,每人十五分钟。

支书段继承对着摄像机镜头向全体村民先发了言,开口就承认村里一些党员同志,尤其是上届村委会老甘、老聂几个人败坏了党员干部的形象,他上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恢复村民对党员干部的信心,准备以身作则,哪怕瘦掉十斤二十斤肉,也要争取早一点把村里的经济搞上去,具体计划是:一抓肉兔养殖加工,和镇上陈兔子联合,早日在村上办个加工基地;二抓小煤窑生产,将上届村委会个别人私自承包给个人的三座小煤窑收归集体,或者公平竞争,重新承包,村里财务公开,一切经济来往接受村民监督;三是成立一个运输队,专门从城里把人粪尿运回来,搞绿色无公害西瓜、甜瓜、老倭瓜,在村里开展蔬菜种植致富计划。

计夫顺带头为段继承鼓起了掌,贺家国等人也鼓起了掌。

鼓掌时,贺家国悄悄对计夫顺说了句:“这个段继承讲得很好嘛,实事求是!”

计夫顺说:“贺市长,你听吧,甘子玉说得比小段还好,要用八卦预测学带着村民致富哩!”

计夫顺和贺家国交头接耳时,容光焕发的四先生甘子玉已走到了众人面前,拿着话筒说了起来。第一句话就语惊四座:“我们河塘村落后了南方二十年,这种情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南方发达地区有的我们要有,南方发达地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掌声立即响了起来,是来自村民群体中的掌声。

甘子玉靠一张巧嘴吃饭,又在外面闯荡多年,什么人都见过,果然谈得好。因为市县镇三级领导在场,八卦预测学不谈了,大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谈信息致富,改变观念。为了争取选票,村里人一直很看重的小煤窑和肉兔养殖不但没丢,还在销售问题上做了充满想象力的发挥,要上网去卖兔子,上网去卖南瓜。最后又说到了反腐败,打算从老甘、老聂反起,一直反到前三届村委会,只要多吃多占的,全让他们吐出来。甘子玉不知有什么根据,一口咬定这些退出的钱财足够河塘村办几个小厂子。

掌声又响了起来,仍然是来自村民群体的掌声,比上一次掌声响得更热烈,更持久。

十点半,投票在村里四个投票点同时开始,十二时投票结束,下午三时,选举结果出来了:段继承得票二百九十一张,甘子玉得票四百七十张,废票五张。甘子玉以超过段继承一百七十九票的优势当选为河塘村第六届村委会主任,段继承的村主任和白凤山的副主任全部落选。

选举结果一宣布,计夫顺心里灰透了,觉得是被甘子玉打了一记耳光,硬着头皮向甘子玉表示了祝贺,连镇办公室都没回,就一头钻进了贺家国的车里,要跟贺家国的车回城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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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贺家国和计夫顺的脸也阴沉沉的,车出河塘村,上了沙石大路,二人谁都没有一句话。计夫顺真像得了场大病,半截身子滑落到车座下,双膝抵着前面座位的靠背,眯着眼打盹,贺家国则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田野一阵阵发呆。

过了好一阵子,贺家国才推了推计夫顺:“老计,你别装病了,我和你说话!”

计夫顺仍闭着眼,声音有气无力,像蚊子哼哼:“贺市长,你说,我听着哩!”

贺家国对河塘村的选举结果好像也产生了一些疑虑,有些心虚气短地说:“这个甘子玉真是算命先生么?起码现在不是吧?算命先生会知道得这么多?连上网卖兔子卖南瓜的事都懂?我看这人主要的毛病还是夸夸其谈,我们只要把握好了,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老计,你说呢?”

计夫顺呻吟似的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该付代价就付吧!”

贺家国叹了口气:“老计,我和你说实话,要我投票,我也会投段继承的票,段继承实事求是。可河塘村的多数村民民主选择了甘子玉,我们就要尊重这种民主选择的结果,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