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长夜无际(第5/7页)

齐全盛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刘重天:“是我们那位想当一把手的赵芬芳市长吧?”

李副局长道:“是,赵芬芳买镜州市委书记,由金启明的金字塔集团代为付款一千万!”

刘重天平静地问:“仅仅是那位副总经理的供词吗?还有没有其他相关证据?”

李副局长从卷宗里拿出一份复印名单:“有!二位领导,请你们自己看吧,这份升官表上第二页第三名就是赵芬芳,写得很清楚,现任镜州市市长,市委副书记,希望职务为镜州市委书记,括号里还特别注明了:省城市委书记亦可考虑,其他地级市的市委书记不在考虑之列。付款账目表在后面第五页,也说得很清楚,八十万用于捐助两所希望小学,八百五十万为基金会下属实业总公司项目利润,七十万为买官费用,账目表上注的是赵芬芳项目专用交际费。”

齐全盛把升官表和账目表看罢,默默递给了刘重天,说了句:“她到底走到了这一步!”

刘重天认真看完,沉着脸怔了好半天,“啪”的一声,把材料拍放在茶几上:“卑鄙!”

齐全盛“哼”了一声:“这也在意料之中,权欲熏心了,不顾一切了,连脸都不要了!”

刘重天仍在深深的震惊之中,讷讷道:“是啊,是啊,怪不得她和金启明打得一团火热,这么为金启明摇旗呐喊,原来是要金启明为她掏钱买官!竟然买到肖兵这伙政治骗子手上去了,一千万竟然让人家净赚了八百五十万!”

齐全盛又记起了金启明:“重天啊,我看这个金启明好像可以抓了!”刘重天想了想:“恐怕还不行,起码在对赵芬芳采取措施之前不能抓,会打草惊蛇的。”

齐全盛认可了刘重天的分析:“那么,我们就向秉义同志和省委汇报一下吧!”

刘重天点点头:“好吧,尽快汇报,我们最好辛苦一下,连夜去趟省城!”

出门去省城之前,齐全盛和刘重天再三向李副局长交代,对赵芬芳用金启明的钱买官一事,务必要严格保密,如发生泄密的情况,惟他是问。李副局长说,他知道这件事很严重,在北京时就向知情的办案人员这样交代过。同时建议,对金启明上手段,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齐全盛和刘重天商量了一下,同意了,但是,仍要求李副局长对金启明实行监控时不动声色。

同车赶往省城的路上,刘重天颇有感触,对齐全盛开玩笑说:“老齐啊,我再也想不到,镜州专案会办出这么个结果,没把你这个老对手老伙计办进去,倒是把赵芬芳办进去了!”

齐全盛也开玩笑道:“重天,你别贪天之功据为己有,赵芬芳是你办进去的吗?是她自己跳出来的嘛!她太想当一把手了!”这话说完,开玩笑的心思却没有了,脸沉了下来,像自问,又像问刘重天,“我是不是也有责任呢?她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怎么会呢?”

刘重天本来想说:你是有责任,你这个市委书记如果不把手上的权力搞到绝对的程度,如果能真正实行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实行集体领导的原则,赵芬芳也许就不会这么热衷于当一把手了。然而,转念又想,这话太刺激,现在说也不好,刘重天便忍着没说,只道:“从根本上说,赵芬芳从来就不是一个共产党人,只是一个政客而已,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在情理之中的。”

齐全盛连连摆手:“不对,不对,重天,我是有责任的!七年前我向陈百川同志要绝对权力,七年中我这个市委书记说一不二,给赵芬芳的印象一定太深刻了!她就产生了错误认识,以为当了一把手就可以一手遮天,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要做一把手!”

刘重天没想到,齐全盛会如此剖析自己,动容地一把拉住齐全盛的手:“老伙计,这也正是我想说又不好说的哟!你能自己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你不糊涂嘛!”却又道,“但是,不能一概而论,这里有个本质上的区别:你向陈百川要绝对权力是想为镜州的老百姓干大事,干实事,也真把这些大事、实事干成了;而赵芬芳谋求绝对权力想干什么呢?恐怕不是为镜州的老百姓干事吧?她只会为金字塔,为金启明干事!蓝天集团重组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齐全盛感慨道:“老兄,这就是问题的可怕之处啊,如果真让赵芬芳掌握了这种不受制约的绝对权力,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党,我们这个民族就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刘重天说:“赵芬芳掌握了绝对权力可怕,别人掌握了这种绝对权力也同样可怕啊!”

在两个老搭档推心置腹的交谈中,专车驰入了夜幕下沉睡的省城。

车上省城主干道中山路时,刘重天看了一下表,这时,是凌晨四时二十分。

这个时间很尴尬,虽说黎明就在眼前,长夜却仍未过去,叫醒省委书记郑秉义汇报工作显然不合适,况且郑秉义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召集省委常委开常委会,研究赵芬芳的问题。刘重天便让司机将车开到了自己家里,要齐全盛先到他家休息一下再说。车到刘家楼下,齐全盛怕搅扰邹月茹,坚持要和司机一起在车上休息。刘重天说什么也不依,硬拉着齐全盛进了自己家门,动手为齐全盛下面条,还从冰箱里拿了些熟菜,几瓶啤酒,和齐全盛一起悄悄喝了起来。

尽管二人轻手轻脚,邹月茹还是被惊动了。

睡房和客厅之间的门半开着,邹月茹从半开着的门中看到了背对她坐着的丈夫刘重天,看到了侧面坐着的齐全盛,觉得十分惊奇。她再也想不到,丈夫会在深夜将齐全盛带到家里,而且又这么亲密无间地坐在他们家里一桌喝酒,一时间,恍若置身于一个十分久远的旧梦之中。

是的,实在太久远了,只有九年前他们一个书记一个市长刚到镜州一起搭班子的时候才有过这种情景,才这么亲密无间地在一起喝过酒。那时,她还是一个健全的人,她给他们炒菜,给他们斟酒,然后,就默默在一旁坐着,听他们说道些工作上的事:怎么把镜州搞上去,怎么规划发展这个面向海洋的大都市,说到激动时,两个大权在握的男人会像孩子一样扒着脖子搂着腰,放荡无形,呵呵大笑。她记得,齐全盛借着酒意说过这样的话:“合作就是要同志加兄弟,同志讲原则,兄弟讲感情,有这种同志加兄弟的关系,就不愁搞不好这个镜州……”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窗外的天光已经放亮,邹月茹在床上再也呆不住了,抓着床上的扶手,一点点摸索着,想坐到床前的轮椅上,摇着轮椅走到这两个男人面前,像九年前那样尽一下主妇的义务。不料,瘫痪的身子太不争气,手已经抓住轮椅了,却还是软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