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4页)

吴弘说:“其实北京有几位书法名家,专门替人写字送礼。事先联系,先交定金。行情是一万块钱一个字,你说好送谁,什么时候要货,完了上门取货就行了。也不用托人,也不要关系,就同去商店买东西一样。我们马上要,就来不及了。俏得很,要半个月、二十天前联系。”

朱怀镜听着也不吃惊,只是淡然道:“这几位书法家不要赚死?”

吴弘摇头而笑。朱怀镜又随便问道:“你这位朋友是专门搞字画鉴赏的吗?”

吴弘说:“我这位朋友姓毛,是个画家,又好收藏,玩久了,眼睛就毒了。”

朱怀镜又问:“有名吗?”

吴弘笑道:“北京文化浪人太多了,有才气的不少,有运气的不多。我这朋友的画很不错的,只是没出名。”

说话间,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来的正是吴弘的画家朋友和古玩商人。稍作介绍,古玩商人便打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抽出一幅古画。徐徐展开,见是元代倪瓒的《容膝斋图》。画的是远山近水,疏林空濛,茅舍野逸。朱怀镜根本不知倪瓒是何许人也,也不懂画,半天不敢做声。吴弘说话了:“我是生意人,说话俗气,朋友们别介意。今天是做买卖,不是艺术欣赏。毛先生,您替我好好看看,识个真假,看个高低。”

毛先生掏出放大镜,说:“这画我早看过好多次了。先声明了,我不是权威,说真说假也只是个人看法。依我看,这幅画应是真的。这是倪瓒很有名的一幅纸本水墨画,可以代表他的风格。他的构图有独创性,像这幅画,就很能体现他的结构个性。近景是平坡,上有疏林茅舍;中景往往空白,透着清朗之气;远景多为低矮山峦,旷远无边。画的上半部又是空白,疑为长天,又似平湖。他的这种构图法影响中国画坛几百年。他的画多有题跋,词句清雅,书法俊美,可以说是诗书画三绝。倪瓒作画,多用干笔和皴搓,用笔简洁,极少着色。有时笔墨并不透入纸背,却绝不纤弱单薄。还有,他的画中都没有人物,多为岸石坡渚,空旷寂寞,明净淡雅,清气逼人。”

朱怀镜问:“我想请教毛先生,你可以同我说说倪瓒这个人吗?”

毛先生说:“倪瓒是元代无锡人,家中很富有。他自小才华横溢,诗词书画俱佳,仕途却很不顺。他佛道兼修,性情温雅,清逸脱俗。中年以后,散尽家财,携家人隐遁江湖。”

吴弘倒抽了口气,自嘲道:“唉,不像我们这种俗人,还削尖了脑袋往钱眼里钻。”

毛先生说:“倪瓒的画质和人品很得后朝文人们推崇。明清两代,江南大户都以家中是否藏有倪瓒的画以区分雅俗。”

吴弘说:“根据你的鉴定,这幅画是真的了?”

毛先生说:“我只说自己意见,不打包票,不做中人。我还得告诉你们,一般都以为这幅画的真品藏在台湾故宫博物院。如果这幅画是真品,台湾那幅就是赝品了。”

听毛先生这么一说,朱怀镜就望了望吴弘,委婉道:“这就叫人没把握了。”

毛先生说:“这不奇怪,罗浮宫里还有赝品哩!”

朱怀镜问:“毛先生,我想请教,古玩鉴定,有没有科技手段?”

毛先生说:“当然有。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靠鉴赏者的个人修养。同一件古玩,放在两位等量级的鉴赏大师面前,结论也有可能完全相反。出现这种情况,官司就没法打了。”

朱怀镜心里更加没底了,问吴弘:“你说呢?”

吴弘说:“看看价格吧。”

古玩商一直没有开言,这回他说话了:“是真是假,得听行家的,我说了不算。可这幅画的来历我是知道的。”他便跟说书似的,噼里啪啦说了起来。无非是说谁谁爷爷的爷爷原在宫里当差,后来发了家,怎么的就弄到了这幅画。后人派生出几脉,每代都会为这幅画发生争执,好几次差点儿弄出人命,可见这画的珍贵。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是传奇。

朱怀镜笑道:“刚才毛先生说的我不懂,你说的我可懂了。街上摆摊子卖狗皮膏药的,多是七岁上了峨眉山,八岁进了少林寺,只因生性顽劣,没学得几手好拳脚,只偷得师傅膏药一贴。不敢说悬壶济世,但求个养家糊口。而一个鼻烟壶,一个痰盂钵,必是宫里出来的,谁谁祖上原是宫里大太监,在老佛爷跟前行走,这些个劳什子,都是老佛爷高兴了赏的。只是不清楚清朝太监都有嫡嫡亲亲的后代,那会儿并没有克隆技术。”

古玩商生气了,说:“先生您这么说,我就没话了。就像我存心蒙你似的。毛先生是我朋友,也是吴先生的朋友。真蒙了您,毛先生跟吴先生就不要见面了不成?”

吴弘打圆场,说:“这些都是玩笑话,不说了。你出个价吧,说个实数。”

古玩商打了个手势,嘴巴却闭得天紧。吴弘摇摇头,说:“太贵了。”

古玩商也摇摇头,然后又打个手势。吴弘说:“说实话,我相信毛先生,但这幅画到底能值多少,我也不知道。你说到底值多少?你当然不会说,但你知道,你心里有底。我这朋友是真心想要,但得有个承受能力。价格合适,买得下,就买了;吃不了,你就只好另寻下家了。你的这个价格还是高了。”

古玩商又做个手势,终于开口了:“这是最低价了。”

吴弘说:“你稍等,容我俩商量一下。”

吴弘同朱怀镜去了里面卧室。“你说呢?”吴弘问。

朱怀镜说:“我不懂行情,根本不知贵贱。”

吴弘说:“我不懂真假,但古画的行情略知一二。如果是真画,这个价格就太合算了。我们都是外行,又要得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管是真是假,你只说这个数目你没问题吗?”

朱怀镜说:“不是太多,没问题。我是出不起的,只好请陈清业帮忙了。”

两人出来,吴弘再次压价,将尾数去掉了。古玩商直摇头,像是吃了很大的亏,又哭笑不得的样子,直说吴总太精明了,生意场上必定驰骋江湖无敌手。吴弘便玩笑道:“你是得便宜讲便宜啊。再怎么说,你拿到的是钱,我朋友拿到的是纸啊。”

下午,吴弘带着朱怀镜见李老。陈清业想跟着去见识见识,朱怀镜也就让他上了车。吴弘驾车,上了长安街,在西单附近的一个口子边拐进胡同里,钻了几圈,停了下来。

吴弘说:“车就停在这里,舒天和陈老板就在这里等等吧。”

朱怀镜回头望望陈清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儿难为情的意思。陈清业使劲儿点头笑,不在乎的样子。车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陈清业禁不住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