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租房(第2/3页)

采购人选确定以后,如今伙食团还缺的就是一个白案厨师。

周永利接到电话后,早就准备好了垫絮、床单和薄被子,并且用绳子捆扎好。此时九点过了,两人不敢耽误,带着床上有用品,来到厂门外等待过路的长途客车。

在黑夜中等了半个小时,其间有好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从身边走过,这让熊小梅感到害怕。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辆客车。侯沧海背着一床棉絮,抱着一床垫絮,在夜色中急切地朝着长途客车招手。

长途客车的车灯在黑暗中发出强光,射在侯沧海身上,照出了一个狼狈人影。在熊小梅心目中,侯沧海从来都是帅气的男子汉,而在车灯之下,背着棉絮抱着垫絮的男友与工地干活的工人很接近了。

时光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生活也是一把杀猪刀,同样刀刀催人老。

满车人都昏昏欲睡,包括售票员在内都无精打采,见有人上车,有气无力地道:“两个人,四块。”

坐公交车到城里只要五角,长途车翻了倍。侯沧海忙了一天,浑身乏力,懒得讲价,给了四块钱,在最后一排找了位置。长途车内气味十分难闻,充满着脚臭、汗臭以及身体没有洗澡的酸臭,熊小梅差点呕吐出来。

车到江州城区,还需要转车回黑河。侯沧海做出个决定,道:“坐出租车回家。”熊小梅被长途客车里的臭气熏得差点昏过去,毫不犹豫地道:“打车,反正我们今天赚了钱。”

坐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拿着车载的话筒与其他出租车驾驶员讲话,声音刺耳,满嘴脏话。熊小梅靠在男友肩膀上,眯着眼,让这些脏话顺风而去。

这是伙食团的第二天,在兴奋、紧张和憧憬中结束,两人都累得象狗一样,回到家,匆匆洗了澡,倒头便睡。他们在离开学校时决定在晚上要痛痛快快那个,用以庆祝伙食团第二天生意继续好,谁知伙食团诸事繁多,忙得歇不下脚,一天时间就将身体里的所有精力全部耗尽。

江州西平县,郭加林家里。

郭小林兴奋地道:“妈妈,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读小学。”

杜玉荣道:“现在还不行,你就在家里读幼儿园大班,读小学以后,就到江州城里,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郭加林斜躺在沙发上,吐出一个大烟圈,又吐了一个小烟圈,小烟圈速度要快一些,轻松地穿过了大烟圈。他又吐了一个更小的烟圈,又钻过了前面稍小的烟圈。

为了练习这个无聊的技术,郭加林花了大把夜晚休息的时间。在杜玉荣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郭加林却认为很是值得,他的理由很简单:“没有这种对技术精益求精的追求,我也不可能是一个技术精熟的好厨师。”

杜玉荣承认了这个说法。在他们村里,出去当厨师的人不少,郭加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厨艺得到了大家公认,她随即又数落道:“技术好是一个方面,但是也得想想怎么多赚钱。你这人就是轴,和你一起到广东的师兄弟,好多都当老板了。”

郭加林道:“当老板有亏也有赚,我承包厨房是包赢不赔。”

“当老板赚钱就是赚大钱,你包厨房只是赚小钱。”杜玉荣又道:“我给陈东打了传呼,问了问侯沧海那边的情景,他说来吃饭的学生还是很多,做好了肯定能赚钱。侯沧海和熊小梅两个都不懂伙食团那一套,是纯粹外行。”

郭加林陷入了思考,不停地向空中吐烟圈。

杜玉荣有点生气,道:“少抽两口要你命啊,没有看到儿子在你身边吗。”

郭加林将手伸到半空中,不让烟雾熏着儿子,问道:“侯沧海给我们多少钱?”

杜玉荣道:“我们两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五千,如果不是可以回江州带儿子,我才不回来。”

郭加林道:“江州工资水平不高,侯沧海就是一个小干部,能给我们五千块钱工资,就很不错了。”

杜玉荣道:“凭你的技术,不管到哪个餐馆都拿高工资,凭什么要白白给他们赚钱。一食堂有个小厅,做桌席的那种,干脆我们把这个小厅承包下来。”

郭加林给了老婆一个白眼,道:“现在说这些太早,我们过去以后再说,先熟悉江州环境,找点感觉。”

郭加林出道以来就在南方工作,从来没有在家乡江州工作过,如今在外漂泊十来年,儿子即将读小学了,这就是他愿意回到家乡的主要原因。

杜玉荣提醒道:“我们明天也不要去,出租房没有准备好,我可不愿意睡大宿舍。资本家让工人干活,都得改善工作条件,何况你是大厨。”

郭加林道:“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侯沧海没有见识到我的水平。我还没有帮他找到钱,没有任何贡献,凭什么别人要完全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明天就到江州,先把伙食团搞起来,再谈条件。”

郭小林见两个大人只顾谈论,不理睬自己,开始不耐烦,直叫奶奶。

郭加林妈妈闻言从里屋出来,道:“什么时间了,让娃儿睡觉。”她抱过郭小林朝里屋走,道:“什么时候到表哥那里去,他那边正缺人,你们都休息两天了,该去了。”

郭加林笑道:“难得回家看看老妈和儿子,你还要赶我走,明天我就去。”

郭加林妈妈道:“以前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表姐经常支援我们家。小时候你大部分衣服都是穿沧海表哥的。现在世安厂效益不好,他们家开个伙食团也不容易,你要多使点劲。”

郭加林不耐烦地道:“妈,你别老提这件事,大家就是一起赚钱。”

提起这事郭加林就觉得屈辱,而且这种屈辱还很难说出口。在他印象中,小时候每年都要到世安厂去一趟,这一趟是快乐也是痛苦的,快乐在于到了世安厂就能吃上一顿美味红烧肉,还有厂里食堂的包子,痛苦在于妈妈总会在一大堆旧衣服里挑选自己能够穿的,还总是拉自己过来比划。

郭加林和侯沧海是表兄弟,年龄差不多。侯沧海长得牛高马大,郭加林就可以捡小表兄的旧衣服穿。尽管那时郭加林只有十一二岁,仍然觉得妈妈兴致勃勃为自己挑旧衣服是让人极为难堪之事。

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可以搞家庭副业,生活水平渐渐提高,再加上自尊心颇强的郭加林坚决抵制到侯家捡旧衣服,郭加林妈妈到表姐家的次数便少了。从十五六岁到现在,郭加林和侯沧海见面的次数就用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认不到,这就是对堂表关系最经典的总结。

早上四点半钟,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侯沧海用尽力气才能睁开眼睛,道:“我先起来了,你还可以多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