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头万绪(第2/7页)

庄同高的脸色大变,刚才的那种自信顿时消失了,失神的目光在贾士贞身上停留了一会,结结巴巴地说:“从我……开始?”

“不,”贾士贞说,“应该说从现在开始。”

“实际上是从我开始。”庄同高冷静了一些,似乎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自信,他认为无论你贾部长怎么改革,他们这些老的干部科长仍然坐在原来的班车上,和今后的办法总是有区别的,所谓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

“目前市委组织部的八名科长主任,除了能竞聘上的人,基本都将逐步调出组织部。”贾士贞说,“当然在以后的副处级干部公选当中,还可以参加公选。”

“我们到底怎么安排?”庄同高慌了,全身抖动了几下,迫不及待地问。

“同高同志,我作为市委组织部长,实事求是地对你说吧!”贾士贞说,“部领导已经碰过头,有一个初步意见,但没有最后决定,总的意见是:县区四套班子的副职和机关的副局级不考虑,因为这些岗位都将逐步实行公选。如果要考虑副处级的话,只能在部分事业单位,如果在市直机关调整的话,只能在正科级岗位上考虑。”

庄同高犹如挨了当头一棒,只觉得天昏地暗,好像自己重重地从一个制高点摔向万丈深渊,已经成为一个魂不附体的躯壳。希望与光明之途一时都塞绝了,他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身体如同浮萍似的毫无依靠,只欠一死,别无他图。

庄同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他在市委组织部干了那么多年,经手提拔起来的县处级干部已经无法统计了,看着自己亲手给别人精心加工的一顶又一顶乌纱帽,内心不知有多冲动和渴望,甚至眼红,巴不得自己留下一顶最好的,准备日后自己享用。可是这乌纱帽却无法收藏,也无法像商品一样放在仓库里存起来,过期无效。不知道多少次,他难以克制地想伸手向部长要一顶满意的帽子,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可是他始终没有这样的勇气。不知是哪位组织部的先驱发过号令,在组织部工作的同志,万万不能提自己的事,不能伸手要乌纱帽。他就遵循这样的规定,处处委屈求全,等了一年又一年,他害怕坏了组织部的规矩,影响自己日后的前程,没想到等来等去,终于鸡飞蛋打。如今,贾部长主动让他谈自己的事,可是为时已晚矣!这个新来的组织部长六亲不认,把这些乌纱帽由计划分配改成走向市场。所谓的市场经济,就是充满残酷的竞争,他既没有资本,又没有勇气,更没有实力!假如他也有本领,冲向前线,杀他个人仰马翻,成为战场上的佼佼者,照样可成为改革的先锋人物,可是他庄同高没有那种超群出众的天赋。想到考验,想到竞争,他像掉进冰窑一样,低下了头,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天,他睁开绝望的双眼,颤巍巍地说:“……贾部长……难道我……就这样……完了吗?……”

庄同高再三恳求贾部长手下留情,能够念在他在组织部忍气吞声十多年、念在贾部长在省委组织部工作时多次来西臾时他鞍前马后地前后忙乎的份上,给他网开一面。

贾士贞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把早已准备好的那两个科级干部岗位说出来,害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正不知道如何收场时,电话响了,贾士贞借机说:“同高同志,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改日我们再聊。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找我。”

部长下了逐客令,庄同高也就给自己下台阶,尴尬地点点头。这是他到市委组织部以来第一次和领导谈自己工作的事,也是他最伤心,最绝望的一次。他竭力排除心中那些荒唐而又危险的意念,让愤激的思潮慢慢吞没那些多年累积起来的美好的希望的暖流。

庄同高觉得自己不是站起来的,有点像飘了起来,转身离开时,两只脚像踩着海绵上一样。

二十七

贾士贞看着庄同高的背影,摇摇头,他拿起电话,是市委秘书长夏季,通知他明天上午参加市委常委会。

放下电话,贾士贞立即叫姜彦玲把尚以军、高兴明、下臾县委书记乔柏明的档案送过来。这些具体事务本来都是应该由机关干部科长来做的,可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贾士贞只好自己干起来!对于这样几个正处级领导干部的工作调整,都必须提交市常委研究的,他在向常委会汇报之前,都单独向常书记汇报过,常书记说拿到常委会上去讨论吧!

贾士贞正在查阅档案,鲁晓亮的电话来了。

贾士贞匆匆来到鲁晓亮办公室,鲁晓亮关上门,先给贾士贞泡了一杯茶,随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说:“贾部长,我认真翻阅了韩士银的日记,可以说这本日记记录了他近两三年来许多绝对的秘密,有些地方写得很含蓄、模糊,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其中的重大意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县委书记乔柏明有本质的区别,而且他们之间有很大的分歧。虽然乔柏明抓住他,利用他,但他时时都在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并且对乔柏明在许多方面都有所防备。而且他似乎感觉到虽然乔柏明早就怀疑他了,但他却仍然在继续利用他。所以,韩士银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正在重新查找证据。我今天又去了下臾一趟,估计很快就会有明确的结论。”

贾士贞从鲁晓亮手里接过日记本,一边翻一边看,过了一会儿说:“那么韩士银为什么和侯永文那么亲密呢?”

鲁晓亮翻过两页日记说:“从这里可以看出韩士银多少知道一些侯永文的后台,此外侯永文对韩士银没有任何怀疑,或者说乔柏明还不便把有些只能他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侯永文。”

贾士贞说:“鲁局长,这些案件的事不归我管,但是你们要尽快破案,我关心的是干部,因为这些人的手里都掌握着太大的权力,他们的权力又没有人去监督,一旦他们感觉到他们的罪恶即将暴露,就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贾士贞没想到,西臾的形势越来越复杂,平生以来他没有经历过如此紧张而复杂的形势,几个案子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是组织部长了,而是一个侦察员。

回到办公室,省教育厅调查组的同志已经不宣而至,贾士贞心想,这些人怎么连电话也不打,怎么知道他就会回到办公室呢?看到调查组的三个同志,贾士贞热情地迎上去,进了小会议室。贾士贞说:“三位亲自来调查吴怡宣的事情,说明省教育厅领导非常重视教育系统的工作,连这点小事都要惊动这么大阵容的调查组,我非常感动。王书记是我们组织部出去的,恕我没有亲自去陪,因为这事涉及我本人,说不定你们正把我当做嫌疑对象呢,我还是回避的好,在此做个解释吧!三位需要我做什么,或者说承担什么责任,我一定配合。”贾士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番话竟多少带了点情绪,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不妥当,他何尝不知道省教育厅的领导也是奉旨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