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退步原来是向前(第3/6页)

刘义修眼看着指望不上韦旭了,只好把办公室主任章之找进来,要章之帮他找关系帮他拉选票。章之此人也是不得志,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却连干部身份还不是。刘义修当理事长后,不仅把他从工人岗位借到市残联办公室,又把他聘为办公室主任,后来章之说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正是“你舅妈是我表嫂的叔伯姨”,刘义修觉得此人一定会成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他对章之说,残联这个组织很有意思,搞什么理事会,除了理事长、副理事长之外,还有理事。他想来想去,在市里,市残联理事长是正处级,副理长是副处级,那么理事呢?可机构改革方案里没有理事这个岗位,也就是说组织人事部门根本就不承认的,可说起来理事又是理事会领导成员,属领导班子。然而,刘义修想,充其量也只能算个正科级干部吧!于是不顾刚刚退下去的几位老领导的反对,也不顾单位群众的意见,决定给章之一个“理事”的头衔。他对章之说,你看国务委员享受国务院副总理的级别!但这样给章之一个理事,不仅老干部反对,机关里也摆不平,于是他就找省残联,反复说理事是领导班子,说残联干部是条条协管的,他们拟了一个请示,希望省残联给一个批复,可这事遭到省残联一片反对声,这在全省那么多市里都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最终有一个同志想了一个荒唐的办法,给他回了一个用便签纸写的、没有文号的非正式的所谓的函。而刘义修居然拿着这东西去市委组织部、市人事局招摇撞骗。当然,对于章之来说,这在单位和亲朋之间也似乎有了一顶好看的帽子。

刘义修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但章之早已心领神会了,当即表示一定竭尽全力为刘局长效力,还说他有不少亲戚、同学都在市级机关,有的还担任一些领导职务。刘义修对章之说,该请客的时候就请,该表示的就表示,到时他经手,他签字,反正花的都是公家的钱。

这天,常友连来到贾士贞病房,当常友连讲起工作上的事时,贾士贞却觉得十分模糊而遥远。

贾士贞出事那天晚上,市委召开了常委会,除了表决末臾县县长、副书记、副县长、常委组织部的候选人,还研究了全县处级领导干部,这其中包括张敬原和庄同高。只是市委常委会刚结束,当天晚上贾士贞就出了事,这项工作自然也就摆了下来。常友连又想到末臾县缺少那么多县领导的事,于是说,等贾部长身体恢复了,尽快着手这项工作。

贾士贞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仅能够下床了,而且坚持自己上卫生间,他也不知道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些天的大小便问题,妻子是怎么弄的。

经过这场生与死的考验,贾士贞对自己过去的一些行为有一种隐隐的愧疚感,这会儿他不仅身体渐渐硬朗了起来,而且头脑也清晰了许多。玲玲只要对他说话,就会满脸微笑,可贾士贞总感觉玲玲的笑容有些落寞。玲玲现在全身心地照顾他,但他其实已经不想躺在床上了,然而,身体还是力不从心,常常躺着躺着就糊里糊涂起来。这是他过去从没有过的现象。这天中午,贾士贞忽感蒙眬,随后渐进梦境。其实这并非怪事,昏迷那几日他的意识不知漫游到了何处,虽然他把那段奇怪的经历讲给玲玲听了,但是还有一段更加莫名其妙的事,他一直感到纳闷,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玲玲说。他知道玲玲是个胆小的女人,恐怕听了这事,情绪会受到影响。谁知,贾士贞刚蒙眬睡去之后,那段奇怪的记忆就再现眼前了。

记忆中,在他被两个男人架着走出隧道后,曾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只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穿过石阶,不断往上攀登,直至精疲力竭时,进了一个大门,室内高大无比,空无一物,再一看,只见墙上悬挂着行草书法条幅,不仅那些书法极为罕见,且都盖有许多印章。贾士贞更觉希罕,一边欣赏书法,一边暗暗记下那些条幅的内容。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错,可是突然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虽然那种境况又重现眼前,更觉世间之事妙不可言,但那么多的东西能够记清楚的已经很少了。不过有几句内容,现在却渐渐浮现眼前: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贾士贞认真回忆着。那么多条幅,其他都记不起来了,只有这条。想了想,最后一幅上面有六个行草大字:“南无阿弥陀佛”。下面落款为工整的楷书:“布袋和尚”。

这些内容,贾士贞都似曾相见,却又一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只觉得内容倒也有一定含意,或者说于生活都有一定现实意义。贾士贞再迈步向前,想看看其余都是些什么内容。突然间,雷声四起,闪电惊人,贾士贞吓得浑身冷汗,睁开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梦。只是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梦中居然将那件罕事重现眼前。

正在这时,玲玲端着饭来到他面前,见士贞满头是汗,吓得玲玲慌忙搂住丈夫,问他怎么了。

贾士贞搂了搂玲玲,只说他刚才睡了一小会儿,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玲玲问他梦中之事,贾士贞笑笑说:“何必去做痴人说梦的事呢!”

这时,贾士贞又想到条幅中的那一首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底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不知为何,贾士贞暗暗地捉摸起这首诗来,有点佛家的顿悟,充满了人生哲理。诗的本意应该是指农夫插秧的时候,一根接着一根往下插,想要达到插满田的目标,就必须要低头。虽然是低头,但是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水中天,看见了最完整最真实的天空。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心,在水中的倒影,真实而完整。佛家有云:宇宙有多大多高?宇宙只不过五尺高而已!而我们这具昂昂六尺之躯,想生存于宇宙之间,那么只有低下头来。人不能总是昂首阔步,有时低头也是一种必要,好好地看看真实的自己,调整一下,再出发。“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六根清净,不受世俗的污染,保持最纯、最真的自我,不要事事都咄咄逼人,盲目前进。有时退步能让我们得到很多意外的收获,有时退后是另一种前进。就像稻田插秧一样,看似在后退,但却出现大片成功的秧田。

这些天来,贾士贞躺在医院里,除了那些昏迷不醒的日子里,这几天醒来之后,他没有介入工作,想的问题也不一样了。他觉得这场车祸像是对他人生的一个大的转折,或者说对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次洗礼。尽管那些条幅都已经很模糊了,但每一首都对人生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却是深深地教育了他。而让他不明白的是,那些是梦,还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