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南州政坛,由是之,也陷入了两个一把手僵持着的格局。程一路成了和事佬,他往往得在齐鸣和赵守春之间,不动声色地抹上一把。哪个鼓起来了,哪个刺眼了,就悄悄地按下去一点。依齐鸣的个性,程一路清楚,他是不能容得了赵守春这样的。可是,齐鸣有齐鸣的打算。南州并非久留之地,齐鸣的目标是省里,是副省长,甚至是副书记,甚至是……这一点上,齐鸣显然比他的前任任怀航要聪明些。特别是换届即将开始,他何必要惹出班子不团结、一把手之间闹别扭的传闻呢?

但是现在,一切烟消云散了。一切重归宁静,唯有逝者永恒!

回到家,打开灯,一股清冷马上袭上来。程一路坐到沙发上,整个房间显得了无生气。也难怪,张晓玉走了,简韵也走了。这偌大的房子,有人在里面的时间,远远少于空置的时间。有时外出开会,一连四五天,甚至十几天,屋里也没有人来。等回来一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不是家的温馨,而是一缕缕发霉的气味。以前,荷花还隔三差五地来打扫打扫。可是自从这孩子到南方去了以后,再也没人来了。家就像一个旅店,只是安置了程一路的身子,而不能给他回归港湾的宁静与温暖。

电话响了。

程一路懒懒地接过来,是儿子程小路。

"爸,还好吧?"儿子也知道心疼人了。

"挺好的,你们呢?"程一路还是去年夏天见到儿子的,儿子回国参加一个演出,他特地赶到北京,和儿子在宾馆里聊了一夜。

"也很好。"程小路问:"一个人在家?"

"当然一个人。"程一路笑道。

"爸,跟我妈复婚吧?"程小路坚持不懈地说这句话,已经不下五十次了。

"这……"程一路迟疑了下,却回避了这个话题,问:"听说你最近要到美国去演出?"

"下周。"儿子答道,却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爸,我妈在这一个人也挺孤单的。除了在家看看书,就是给我做菜做饭。我看得出来她也难受。不行,就让她回国,你们复婚,在一起多好!"

"小路,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我们不讨论,好吧?我很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程一路说着,就要挂电话。

程小路却嚷了起来:"爸,怎么我一说这,你就挂?我是个成人了,我有权利和义务。何况我们这边还是下午,还早着呢。让妈妈听电话,好不好?"

"算了吧。下次吧。"程一路果断地挂了电话,心里想:"这孩子,这孩子……"面前却浮现出儿子那清秀且有几分艺术气质的脸来。接着,张晓玉的笑容也浮现了上来。程一路已经有三年多没见张晓玉了,只是从儿子带回的照片中看到过,张晓玉依然是从前的样子,静雅而温和。在澳洲的椰风海雨中,不知张晓玉现在是如何想的?听儿子说,她很少出门,基本上都是呆在家里。每天做很多很多的菜,忙不完的打扫卫生。程一路知道,这其实都是她在打发时间。有一阵子,听到儿子反复地说,他甚至也想劝张晓玉回国了。虽然他们离婚了,可是张晓玉回国,还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至少不会像在澳洲那样整天呆着守着时间一秒秒地过。

张晓玉也才四十四岁,难道就一直沿着这条寂寞的长路,一寸寸地走下去?

当然,程一路这样想,并不代表他希望和张晓玉复婚。他们有时也通通电话,谈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儿子。张晓玉也知道他和简韵的事,而且有两次还在电话里劝他,如果真的有感情了,就结婚吧,不明不白的,让人看着笑话。对女孩子也不好,影响嘛!总归一个是领导干部,一个是有点名头的主持人。程一路笑笑,说我还没想这些,也许是有感情吧。可是同婚姻还有距离,这个,我们不谈了吧?

那也好。张晓玉说,你还是要自己保重,一个大男人,总是不太会过日子的。

这句话张晓玉说得轻细,而程一路听着,却有些沉重。从前的日子,就像电影一样,开始在眼前放映了。有时候夜深人静,程一路也猛然地想到他和张晓玉的婚姻,怎么就走到头了呢?没有争吵,没有外遇(严格说应该没有),只是两个遥远的国度,完全是空间分开了他们。

会吗?会!程一路想,空间使彼此成为一种揣度。这揣度里,就有了各种不同的成分。有纯净的思念,也有杂乱的猜疑。结果,便是良莠一体,只好全部割扔了。

初春的夜,本来就是乍暖还寒。一个人独坐着,沁凉便慢慢地从脚上往上侵袭。渐渐地,他感到大腿也开始发冷了。站起来,到厨房装了壶水,接上电,一边烧水,一边拨通了简韵的手机。

响了七八下,没人接。正要放下,却接了。

"好吗?"程一路问。

"好!"简韵答得干脆,机子边上,有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

"不在学院?"

"不在。几个朋友正喝酒呢。"

"啊……"

程一路想说既然你们喝酒,我就挂了。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叮嘱了简韵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喝酒不能太多,伤身子的。简韵听着,"扑哧"一笑,说:"我知道。放心吧。你也早点休息。他们喊我了。再见!"

房间又陷入了如水的沉静里。

程一路站在厨房的窗子前,以前这个位置,是张晓玉站着。他经常站在客厅里,就能看到张晓玉系着围裙,站在这儿忙碌。现在,窗外是静的,整个世界都在往梦中走去。谁能知道他今夜能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泡茶,上网,看新闻,然后失眠……

快十一半时,电话又响了。这一响,让程一路一激愣。谁呢?这半夜了,谁呢?

从电脑前移开身子,刚拿走电话,程一路就听出来了。是任怀航。前任南州市委书记,现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

任怀航道:"一路啊,打扰了。听说守春同志……"

"啊,是啊,是的。就是四个小时以前的事。"程一路叹着。

"守春同志不才五十多点吗?唉,太可惜了。"任怀航说着,程一路仿佛看见他又在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发了。这是任怀航的习惯,一遇到事,他就喜欢摸头发。本来不多的几根头发,被他摸得油光发亮。而程一路最怕的就是他摸头发。一摸头发,就是卡壳了。前任市长王士达就说:老是摸什么摸?就是富士山,也被你摸平了。

"是才五十多点。脑溢血,唉!"

"齐鸣同志在南州?"任怀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