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一期一会(第4/6页)

“我在。”

只是凉夏没想到桐颜出现的速度如此之快,只是数分钟的时间,她就欢快地冲进了房门,把自己丢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有收不住的笑意和还未散尽的微酗酒气。

“可以解释一下吗?”凉夏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桐颜的脸颊,暖暖的,没有风霜蹂躏。

“可以选择延期开庭吗?”桐颜调皮地睁开眼,翻身抱住了凉夏,附在她耳边,缓缓地说,“我答应了一个人的邀请,我有预感,这或许是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一次约会。”

“那……就好好睡一觉,让美梦一直都延续下去,没有空醒过来吧。”凉夏认真地看着桐颜的眼睛,它会告诉她属于桐颜的秘密。

有些秘密是永远的,而有些则是暂时的,就像桐颜此刻的不确定与模煳一样,凉夏为她画上精致妆容搭配得体衣裙送她出门约会,她希望她为她揭晓谜底,而不是留下一个尴尬的秘密。

只是桐颜在楼下看到昭阳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反常地打扮一番,简直就是积极主动迫不及待表明心意。

而昭阳却丝毫没有在意,拍了拍摩托的后座说:“能习惯么?”

“我可是无所不能社会新闻女记者,有什么不习惯。”桐颜说着就跳了上去,“走吧。”

耳边刷刷掠过的气流里有故乡初雪的味道,视野成了飞速后退的直线,桐颜大声说:“谢谢你带我去看你们的私人展览!”

“我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真的不是艺术家也不是摄影师。”

桐颜闭上眼睛,出神的速度让她以为自己在盘旋一座高山,如入无人之境,却心无胆怯,没有什么不能够去接纳。连自己也诧异这刚刚熟悉的男子带给自己的出奇体验,他有带她出离的能力,而她则亦步亦趋,甘愿沉沦。

所以当他们戛然停止在798的一座画廊前时,桐颜还愣愣地一时头脑空白,昭阳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嘿,进去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而她驻足便被震慑。满目着以鲜艳颜色的大幅照片,空空街道,空空校园,空空河流,苍白云朵与群鸟,一帧一帧都散发努力翻修的旧色。桐颜突然因此而严肃,一幅一幅看过去,突然转身对昭阳说,“我觉得这些照片,让人伤心。无望的努力只有看的人,才会伤心,你一点,也不觉得吧?”

昭阳一直尾随在桐颜身后数米开外,低下头听完她的话,突然笑起来,背靠着拍摄淮河落日的那幅照片,眼睛里有了和余晖一样的温情,他说,“桐颜,你总是让我意外。”

4、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相遇更有容易。

也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简单。

桐颜对凉夏如此描述,她说,“我总想有些人的爱情惊天动地却总不得善终,或者如我的初恋,开始得平平淡淡也结束的平平淡淡。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忘记那淡而无味的初恋,再有勇气去接受另一次被抛弃的可能。可是,凉夏,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这个人,无论之前经过什么样的生活历过什么样的人,可是现在,他就是为我而准备的。所以第一次觉得,时间不重要,了解不重要,相处不重要,我喜欢他,他恰好也喜欢我,这样是不是就对了。”

“嗯,就对了。”凉夏冲着窗户吐出一颗烟圈,玩笑说,“我以为先离开的人会是我,结果,竟然是你。这该死的昂贵的房租。”

桐颜说,“其实你想说的不是昂贵的房租,而是我也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同居者。”

凉夏随手把丢在地上的刚脱下来的浅灰吊带衫往桐颜身上扔过去,“少厚脸皮,你最好找个时间把那家伙带来我审核一下。”

桐颜冲她吐了吐舌头,把吊带衫抖平整叠了起来放在一边,“我想给他还有那些不是艺术家的艺术家们做一期文化版的专题,专题通过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去庆功。”

凉夏仰着头连续吐着烟圈,三个之后烟消云散,皱了皱眉头,“总是不过三呀……好吧……那我继续等着要拐带走你的这个人的真面目。”

“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点,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拷照片,他就住在七层……缘分吧?”

凉夏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桐颜眨巴着眼睛把U盘揣进兜里拉开了门,这雀跃的样子让凉夏忘了手里的烟,一点一点地烧下去,突然就烫了她的手。

而桐颜砸开昭阳的门说的第一句话是,“只差一点点,我们可能一辈子就困守在这个公寓里相见不相识。”

昭阳没有做声,只是在开了门后回到桌边拿起杯子勐烈地喝水。

桐颜这才发现他竟然额头布满细密汗水,“生病了?”

“做了一个梦,刚刚醒过来。”昭阳放下水杯,才稍稍有些缓过来的样子。

“什么梦?”

昭阳摇头,仿佛不只是不想提,而是连自己也不想再记起。

桐颜有些疑惑于那难言的表情,那布满额头的汗水好像在蒸发一场她永远也不会知晓的梦魇,她说你真的没事。

他走过去揽过她的脑袋来印下一个亲吻,终于,当他怀抱桐颜如同怀抱当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着了路,“我已经醒了。”

他从未梦到过凉夏。即使是寻找她最为辛苦,等待她最为焦灼,回到原点自作告别,他都从未如愿以偿梦到过她。

然而,在少年的自己已经渐渐退尽了旧色时,他却在梦里意识到,她还在。她怎么,还在。

而她,却是来向他作别。仿佛是听从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声音,来呼应他的告别,来赴这散场的期约。

她的脸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拎着中药走在开满桂花的巷子里,水声起伏,她突然回过头来对他微笑,她说昭阳,为什么伤心像快乐,为什么做梦也快乐,为什么幸福不快乐,北方还是这么冷,可是走到哪里都不像是我应该驻足的地方。我飞不起来,也沉不下去,我站在这么坚实的大地上,却没有任何坚定的信念。

她好像还塞着那只白色的耳塞,一头碎乱的黑发,她站在门边,微黄的光线里,好像是从时间彼端熘出来一般,“总觉得心能够听到某种召唤的声音,我循着线索,却发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原点。南国正春风,故园花无几。你还不记不记得我当时胡乱篡改的诗句,可是,我真的,要回去了。”

她的面目那么那么清晰,还是留在底片上的豆蔻颜色的少女,隐藏一双羽翼,等着北风的剧烈。

他好像就要伸手去抓住她,可是她轻轻合上了门,紧接着便是桐颜的敲门声,昭阳恍然睁开眼,梦中女孩的容颜已经模煳一片。

桐颜窜到他的电脑前,飞快将U盘插到主机上,说:“我都拷走了,回去慢慢挑。昭阳,你说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从这样色彩鲜艳的画面里看到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