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圳“绿卡”情结(第2/4页)

“话不能这么说,领导有领导的难处嘛……”爸爸总是很豁达。有一次爸爸去理发,耳朵被师傅刮破了,用一块小纸片粘着止血。一进家门.妈妈就看到了,问他怎么回事,爸解释说:“……人家小师傅说了,她剃了那么多头,还从来没有割破过。”妈哭笑不得,说:“难道人家还会告诉你,这是我第九次剃坏了。”

爸就是这么一个人,欣然想:完了,我大概得和唐艳艳一样,准备“打道回府”了。

“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户口没来,我也调不进来。这地方鬼政策,要男方户口来了才能考虑女方。好不容易盼到了,你却发扬风格了。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你不为我想,也应该为欣然和浩然想想。”

浩然是欣然的哥哥,是爸爸和前妻生的,住在广东农村爸爸的老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他很少和欣然家来往,兄妹之间很陌生。父母也只是每月按时寄去生活费。但从今年9月起,妈妈不同意再给哥哥寄钱了,因为他已满了18岁。

爸爸还是可怜巴巴地坐在沙发的角上,手抱着头,像个小媳妇。

最后,妈妈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恨汇成一句话:“你啊,就是太窝囊!”转身下厨房了。

突然,欣然大声说:“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话虽这么说,却不见得这么想。户口指标不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吗?怎么,这只田螺还是从手里溜走了?如果真像妈妈所说,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那怎么办?欣然想到。不知哪一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是明天,老师又要统计一下无户口人数,她又要举手了。深圳,现在不属于她,以后呢?

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去

哥哥来了一封信,主要内容是希望爸爸看在死去的生母份上,看在父子份上,帮他把户口迁到深圳。信写得很客气,好像是亲戚间请求帮忙。也正是因为这种客气,更有一种压迫感。爸爸为此伤透了神。

浩然把许多事想得太简单,他以为深圳是遍地黄金。以为进户口是三下五除二的事。

爸爸是孤立无助的。

爸爸总觉得亏欠了哥哥很多。哥哥希望来深圳打工,爸爸连一张暂住证都办不到。没有暂住证、身份证、高中毕业证、未婚证、待业证等一大堆证件,工厂就进不了。爸爸一直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以了却多年的心愿。可这次……爸爸无可奈何地坐在一角发愁,不知如何向儿子交待。

“唉,老谢,我们医院最近住了个大人物——公安局副局长,人蛮和善的,前两天刚出院。你看能不能请他帮个忙?”妈妈冥思苦想了一番之后,提了个建议。

“这。怎么可以呢?”爸爸一再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你这个人……唉,你这辈子……”妈妈也大摇其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不开化!”

“送礼求情,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至今还不知道。”

“你以为这就清高了吗?别人只当你是傻子!”妈妈急了。“你现在在单位也算是顶梁柱,户口问题总归是要给解决的,找找人,提前一点,这怎么了?!我话说到这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儿子是你的,我不管。”

爸爸是个自尊心极强、脸皮极薄的人。从来不收别人的礼,也从不给别人送礼。无论多大的事,都自己顶着。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希望儿子回来,不要对他有这么深的隔阂。当初他决定来深圳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接近儿子,补偿十几年的遗憾。这件事,欣然妈妈说她不管,可欣然知道,妈妈是刀子嘴,豆腐心。终于,爸爸决定星期日去一趟局长家,问欣然跟他一块去好不好?欣然讨厌这些,因为她只有16岁,她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一片阳光,不希望有任何阴影部分,但她很可怜爸爸,也同情哥哥,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爸爸是个公认的安分人,1983年,深圳急需一批科研人员。有人推荐他,他想换了地方,一切得重新整治,多浪费时间啊,便谢绝了人家的好意。1986年,爸爸妈妈到深圳迎接从台湾取道香港回大陆的外公,看到深圳建设速度,爸爸动心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拉家带口的,很多麻烦,又犹豫了。后来之所以到深圳,却是因为评职称问题对全家人打击大大。一个40多人单位,仅有4个晋升名额。论学历、论工龄、论成果或者兼而论之,爸爸均应评上。可是结果却出于意外。妈妈愤愤不平,说,你的同学都已经是研究员了,你连个副研都评不上,知道的说你老实,不知道的以为你无所作为,这样的单位你还准备在那里吊死啊!妈妈当机立断,决定去深圳,爸爸还是犹犹豫豫的。妈说,去了深圳,离你父母儿子也近些……爸爸听了这话,才下定决心。可这回不像前两次了,不能马上解决户口问题。户口不能迁移进去,便牵连到一系列问题,诸如住房、煤气、入学等等,也包括浩然的事儿,妈妈老是埋怨爸爸不早几年来,搞得现在进退两难。爸爸面对着许多一年半载还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很伤脑筋。如果说头两回不来是个错,是个失误,那么后来来,是否又是个失误呢?

“欣然,王局长刚出院,要懂礼貌。”爸爸叮嘱道,但自己却一个劲地摇头。

“老爸。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把指标让人啊!”

爸爸想了想:“有点后悔吧,不过……”爸爸又想了想。“如果时间倒回那一天,我还是会让给老李的。”

“为什么?”

“做人嘛……不能太自私。”

欣然困惑了。爸爸是品德高尚呢,还是像妈妈说的“窝囊,不敢竞争”呢?欣然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越大,是非越分不清了,小时候,看电影、看书,她都能说出谁是“好人”谁是“坏蛋”。现在,对许多事物,都感到说不清。至少是不能一时说清。就像分不清天和海一样。也许海跟天本来就没有界限。于是欣然又多了一句口头禅:“说不清楚。”欣然想。也许这就叫长大。

这是一片高级住宅区。名字很美,叫“怡心花园”。住在这儿的人全是有些来头的。这个住宅区欣然在电视《希望之窗——中国深圳》节目里见过,今天身临其境,觉得比电视里还漂亮。王局长家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