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7页)

沈聪的离开是在2004年4月1日。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愚人节。

原本三人要一起放学回家,沈聪却以“老师喊你去办公室”的谎言把小凉骗走了。然后她拉着我离开教室,跑去了图书馆的楼道间。我记得那天的晚霞非常美,空荡荡的校园像被浸泡在一个安静的大鱼缸里。沈聪紧紧抓住我的手,不等我反应过来就飞快地踮起脚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你知道吗?其实我早想这么做了。”她羞涩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哇”的一声哭了,“陈默,怎么办?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跟小凉……我好难受……”她就那样越哭越凶,我慌了,只好笨拙地安慰她,我告诉她这只是短暂的分离,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第二天,她就走了。甚至没来得及收拾课本。

那时我们并没有手机,只是相互留下了通信地址。一个星期后,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却因地址无效被退回。

从此我们再没有联络。

“哈哈,对对对!我记得我还亲了你,那可是人家的初吻呢!当时我还在你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回忆到这里,沈聪由雀跃变得温柔了。

“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不懂事……”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本想解围,沈聪却意外地抢过话。她伸过手,轻轻放到了我的手背上,“陈默,虽然那天是愚人节,但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喜欢你,一直到现在也没变过。转学后我跟爸出国了两年,再回国时我曾去南水镇找过你,可你不在那了。你知道吗?我本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我甚至想过就算见面彼此也肯定认不出对方了,可昨晚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回家后我想了很多,也想得很清楚,是上天把你还给我的。所以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走了!”

我猜测过今天这场叙旧的很多种可能,但眼下的表白却在意料之外。

一时之间我茫然了,很多年不再谈及感情的我变得异常迟钝,当然也可能从来就没灵敏过。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若自己在不确定是否喜欢她的情况下,因为其它目的的介入而答应她,我会狠狠瞧不起自己。

我尴尬地躲避着她的目光,“都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这么说,有些突然。”

“一点也不突然。对我来说,这些事就像发生在昨天。”她像个任性小孩子般认真地摇头,不知为什么,再肉麻的情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完全不显得虚假,“见不到你的这些年里,时间啊对我只是些数字,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很感动,却选择了缄默。

那一刻,我真感谢世界上还有缄默的存在。

沈聪并不失望,反倒开心地笑了。她再次托起下巴盯着我,“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欸,陈默,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害羞,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人都会变的。”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哪儿变了?”

“长腿毛了……”沈聪扑哧一声笑了,之前的话题被一笔带过。而我多希望眼前的女孩能明白,我并没撒谎。因为就在说“人都会变的”这几个字时,我清楚地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一声叹息,那是无奈却诚恳的默认。

【三】

几天后,资金重新分配的会议上雯姐夺回了150万的启动资金。当她趾高气扬地拿着文件回到办公室时,所有人都开心地尖叫起来。周小野更是欢呼得上蹿下跳,恨不能当场开瓶香槟来个狂欢会。

“大家别掉以轻心,以后的路会更艰难。”无论经历大起还是大落,雯姐永远是我们当中最清醒的人。

“陈默,约稿的事就交给你了。周小野你送我去趟印刷厂,一会儿我跟人家谈事情时,你要再敢插话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遵命。”

雯姐跟周小野离开办公室后,我转身去找郭爱卿,她正在给一家淘宝店客服打电话,声音巨大,“我拍的是刮眉刀,你们送来个什么玩意啊,都够老娘刮腋毛了!什么?送错了,就是刮腋毛的!刮腋毛也不行啊,那么糙,我直接拿来削菠萝了……”

“郭爱卿你声音能小点吗?朕压力很大。”每次喊这姑娘,我都忍不住调侃下她的名字。

“陈主编,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气!那家店的东西烂得一逼,他妈还好意思让我给好评,我对这个连淘宝店都欺负老百姓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一把刮眉刀能有多少钱啊。说正事,姚丽华回办公室了吗?”

“我刚去倒水时帮你确认过了,她在。不过陈主编你真要去求她啊?别啊,节操何在啊!!”

“节操能当饭吃吗?节操能给你刮腋毛削菠萝吗?”

“喔,也对。”郭爱卿识趣地闭上了嘴。

是的,我决定去找姚丽华。也是在这几天我才突然想明白,作为一个杂志主编我不能什么事都等着雯姐来解决,其实大家都在做出牺牲,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清高?所以以后在办杂志的过程中,如果还需要忍受什么屈辱就都冲我来吧。

半分钟后,我站在姚丽华的办公室前深吸了口气,确定自己头脑清醒绝对不会做出把她掐死之类的举动后才推开了门。

姚丽华抬头扫了我一眼,“什么事?”

“《橙》杂志现在进入约稿阶段,因为是新刊,我希望可以约到公司几位重点作家和外界的一些大牌作者的稿子造造势。”我客气地把约稿名单递给了她,“这是公司这一块的作者,希望您能批准。”

她接过名单,第一个作者就分外醒目——吴彦尊。

她皱起了眉。

其实皱眉的应该是我才对,要知道,这三个字就像一块毒瘤依附在我的心脏上,每次只要一看到或者从别人口中听到,胸口都会产生一阵剧烈的绞痛,然后一股血腥味涌上我的鼻腔,它们的名字,叫耻辱。

关于我为什么会和吴彦尊在一间公司,我确实还没来得及解释。

时间往回走两个月,书吧签售会结束当晚,我在雯姐堪称传销组织般的煽动下(后来我才知道那叫领袖气场),头脑一热决定了跟她做杂志。当时我们还用了一个很霸气很纯爷们的动词,叫:干。

没错,干杂志。

大家势在必得刻不容缓,第二天就启动了这项伟大的计划。

办公地点定在周小野的家。起初是我、雯姐和周小野三人。当然周小野这种毫无文艺细胞的死宅男,用处几乎顶不上一台打印机。后来任南希看我们干得热血沸腾,也心痒痒地加入进来,每天下班后陪我们一起讨论到深夜,给了我们很多视觉上的专业意见。

再后来,我们又通过网上的朋友介绍,陆续找到了Alen、郭爱卿和张可可。几个年轻人虽然都是冲着文学梦而来,也不可能白干。梓雯只好独自一人给大家支付工资,不过她那一个多月的工资可没白发,作为一个团队领袖她简直把“总攻”两字阐述得淋漓尽致,经常对我们是劈头盖脸的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