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4/5页)
这并非我所愿,但我无法控制,也不能避免。
每当突然想起她,往往会想出了神,陷入一种失神的状态。
如果我是一只鸟,一定忘了摆动翅膀,于是失速坠落。
泰戈尔说: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
她清澈而深邃的眼睛,就是我的天空。
然而我已失速坠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已经回不到那片没有她的天空。
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没有她的日子(我连过了多少天都没概念),
有天上课时又突然想起她,拼命想压抑却导致更想,完全失控。
思念像橡皮球,越压它,弹得越高。
我无法排遣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思念,只能找个出口宣泄。
下课后决定绕路去M栋侧门水池边。
我刚穿进树林,远远看见她坐在水池边的石椅上,视线朝着水池。
上次看到她,是秋末,地上积了些落叶,而现在落叶几乎铺满地。
如果地球绕太阳的公转方向仍然是逆时针的话,现在应该是冬天。
但我却有夏天回来了的错觉。
我停下脚步。
思考到底是继续向前走,还是转头向后走。
我相信未来不管经过多少年,我回顾此刻,一定会觉得这是转折点。
向前走或是向后转,将导致两种不同的人生。
我决定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她身旁的石椅边,坐了下来。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竟然没有惊讶的表情。
“你为什么来这里?”她问。
“跟你的理由一样。”我回答。
我们都不再说话,可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开口。
过了许久,她突然弯身从地上捡起枯叶和枯枝,说:
“人家都说爱河爱河,将爱比喻成河,会让人陷溺其中。”
她将手中的枯叶和枯枝抛入水池,它们便缓缓浮在水面漂移、旋转。
“叶子和树枝,在河里可以悠游,自在而快乐。”
“嗯。”我点点头。
她左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右手捡了几颗小石子。
“可是沙子和小石子呢?”她又将沙子和小石子都丢入水池,“一旦落入水中,最后都会沉积在底部。”
“是啊。”我说。
“我和你一定不是叶子和树枝。那么我们谁是沙子?谁是小石子?”
“有差吗?不论沙或石,落水皆沉底。”
“没错。”她叹口气,“我们无法悠游,只能沉底。”
我们又静静看着水面。过了一会儿,她问:
“我是不是很坏?”
“你不坏。”
“可是我脾气不好、个性古怪。”
“那倒是。”
她转头像是瞪了我一眼,我笑了笑。
“我任性又没耐心,明明知道要跟你保持距离,可是……”
她叹口气,问,“我真的不坏吗?”
“不坏啊。为什么觉得自己坏?”
“这阵子我一直在否定自己。好像这样做,心里才会舒坦一点。”
我看着她的四分之三侧面,虽然她眉头皱起,但依旧完美。
“地球是圆的还是椭圆?”我问。
“应该是椭圆。但看起来是圆的吧。”
“嗯。不管地球是圆的或椭圆,都是圆。航天员在太空中看到的地球与拍摄回来的照片,都证明了一件事——地球是圆的。”
“你在帮我复习地球科学吗?”她有些疑惑。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
“地球上有超过8800公尺高的珠穆朗玛峰,也有超过11000公尺深的马里亚纳海沟,两者加起来共有将近20000公尺的高低起伏。地球表面明明是崎岖不平的,怎么会是圆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更疑惑了。
我还是没回答她的问题,接着说:
“那是因为地球半径很大,约6400公里,20公里的高低起伏对地球半径而言,实在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所以在航天员的眼里,地球是圆的,而且很光滑。”
她没再发问,只是眼睛睁得很大。
“其实你就像地球。”我笑了笑,“或许你有一些缺点,像地球表面有高低起伏一样,但同时你也拥有地球半径的优点和特质。所以在我这个航天员的眼里,你始终是光滑的圆。”
她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微笑。
“我知道你的外表、名字、年龄、生日,我知道你美丽、可爱、任性、没耐心、脾气不好、个性古怪、敏感又善变,我知道你不讲道理、没安全感、偶尔放我鸽子、常把我视为空气、喜欢无缘无故骂我、不喜欢听我把话说完,其他的,我不知道。”
“看来我的问题很严重。”她笑了起来,很灿烂的笑容。
“我不仅不知道,也不在乎。因为我不相信地球上有任何高低起伏,会破坏地球的圆形表面。你可知道我在太空中看到你这颗地球时,我是多么喜爱那种光滑的圆、多么喜爱那种湛蓝的美。”我说,“所以请你相信,在我眼里,你就是光滑而无瑕疵的圆。”
“那是你眼睛有问题。”她依然灿烂地笑着。
“在我心里也是。”我最后说。
她愣了愣,随即闪过微笑,依然是那种闪电般的笑。
她的眼睛此刻更清澈深邃,而她的四分之三侧面始终完美。
夕阳快下山了,气温开始降低,但我只觉得温暖。
“你地球科学不错。”她笑着说。
“我毕竟是自然组的。”我也笑了笑。
“该走了。”她站起身。
“等我一下。”我弯身脱去鞋袜。
“你在做什么?”她似乎有点惊讶。
“清理一下。”我卷起裤管,尽可能往上卷。
“清理?”她更惊讶了。
我赤脚站起身,向水池走了两步到岸边,左脚先伸进水里。
“喂!”她惊呼。
我右脚再踏入水里,两脚站定。
由于裤管只能卷到膝盖上方一点点,而水位到大腿,
所以裤子还是湿了10公分左右。
“快上来!”她大叫。
“要有公德心。”我说,“我要把你刚丢的叶子和树枝捞起来。”
“神经病。”她说,“快上来!”
我开始在水中一步一步缓缓走动,走了十步,捞起树枝,
再走两步,捞起树叶。
她一直站在岸边,很焦急的样子。
我慢慢走回岸边,起身离开水池,把叶子和树枝放在地上。
穿上鞋袜,把裤管放下,大腿以下都湿了。
“神经病。”她又说。
“我修正刚刚说的,我也知道你骂人时很单调,通常只有神经病。”
“神……”她立刻改口,“你裤子湿了,会着凉的。”
“没关系。”
“你到底在干吗?”
“如果这水面代表爱河,就让它保有最干净、最单纯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