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洗衣店与电影院(第2/5页)

“今天是什么菜!可不能让我的朋友失望啊!”阿拓拍拍手,我勉强露出很期待的表情。

“好小子,老娘的菜什么时候让你失望啦?”金刀婶哼哼哼怪笑,然后一一掀开罩住美食的银色锅盖。

第一道菜,鲜艳夺目,我感觉到我的瞳孔快速缩小的声音。

七种水果依五色的五行位置摆放,剁碎的鸡肉和着马铃薯泥为底。

“五彩缤纷之七果迎鸡宾奇幻大拼盘!”阿拓兴奋地大叫。

金刀婶跟金刀桑的双手在头顶上比了个圈,表示答对。

第二道菜,香气滚滚,我的嗅觉一瞬就被征服,连手指都感到酥麻。

半只鸡被肢解得死有应得,与一只同样死得其所的吴郭鱼依太极图摆放,香气饱满,如海浪般波涛汹涌。

“等等!居然是十香软筋散之铁鸡斗吴郭!”

阿拓啧啧称奇,好像有十年没吃到这道名字怪力乱神的好菜。

第三道菜,浓郁厚实,光用眼睛就能品尝出藏在香浓背后的层层鲜滑诱惑。

我看那菜色是烤羊小排或牛小排淋上绿色的酱汁以及青蔬青果。

“今天真有口福,思萤,你猜猜这道菜的名字?”阿拓邀我一猜,可惜我没有瞎掰的天分。

“我瞧是清海无上师之三羊开泰。”我居然说出自以为搞笑的话。

“很接近了,是爱情青红灯之要青不要红首部曲,羊女的一生。”

金刀桑嘉许我,可惜我很努力思考也想不出这两道菜名为何很接近。

第四道菜,锐气千条,我光用膝盖想也清楚铁定是道武林豪宴必选之菜。

鲜笋森然罗列,白酱行云流水,四季豆与红萝卜依天罡北斗阵护法其中。

“厉害,厉害,真不愧是万水千山纵横之‘笋’人‘笋’己。”

一个光头佬拍手,从楼下踏步走上来。

“你越来越厉害喔!居然不用看也可以闻得出来!”

阿拓看着光头佬,他一定是那叫铁头又拥有金刀家钥匙的神秘男人。

“好说,少林寺武功一法通万法通,全身百穴都通通,鼻子也通通。”

铁头朗声,差点没拈花微笑。他坐在我身边,向我友善一笑。

我也笑笑,真想推荐鼻子好的他给另一个鼻子好的阿不思认识认识、切磋切磋。

依据归纳法则,鼻子奇好的人都是拥有特异功能的奇才,例如铁头、阿不思,还有大名鼎鼎的楚留香,也许我该去熏熏或是蒸蒸我的鼻子,看看大学能不能考好点。

“第五道菜,谁说得出名字,老娘今天晚上不收他的钱!”

金刀婶自己拿起汤匙敲敲锅盖,我们做出拭目以待的表情。

锅盖掀开,是一盆汤。

汤水极为清澈,颜色却带着一抹火红,番茄与鳗身悠闲地交缠在一起。那鳗似乎在微笑,大概很满意有番茄陪葬。

铁头面有难色,不断摇头。阿拓沉吟不决,眼睛时大时小。

这道菜大概很少排到通告。

“我猜猜,番茄与鳗鱼之天人永隔不伦恋?”铁头咬着手指,不伦不类的答案。

“让我试试,应该叫愤怒的番茄之鳗不讲理!”阿拓振振有词,这是我看过他最有主见的表情。

可惜我看不出番茄到底是哪里愤怒了。

“依我看,鳗身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也不甘示弱。

“答对了!就是鳗身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金刀婶尖叫,金刀桑拍手叫好。

我却吓呆了,这一定是灵异事件!

“大家开动吧!今天晚上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在金刀婶爽朗的笑声中,我们愉快地动手用餐,我更因为答对了天花乱坠的菜名而兴奋不已。

“对了,金刀婶,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棒的菜啊?简直跟大厨师没两样。”我用叉子戳了一大坨鸡肉沙拉到盘子里,开心地说。

今天晚上到洗衣店吃饭,真是件很奇妙的事哩。

“大厨师?金刀婶比大厨师还要厉害多啦!光是从菜名就知一个人创意的深浅,当厨师是很讲究灵感的!”阿拓义务讲解,帮我倒了点未成年少女不宜的开胃红酒。

“这是真的,我老婆是最棒的,要不是她嫁给了我这开洗衣店的,现在不知道在哪一间五星级饭店当大厨咧!我们要吃这一顿饭,可得花上万把块不止!”金刀桑含情脉脉地看着一旁的金刀婶,开始说着恶心的往事。

6.3

原来金刀婶二十多年前可是新竹美食界响叮当的人物,手艺无双,容貌也号称无双,在知名的大饭店里当厨师,饭店还打算出资送她去日本进修学料理。

但金刀桑,原本是个送瓦斯的临时工,每星期总要跑三次饭店厨房,早爱慕她已久,却苦苦没有表达的机会。

有一天,金刀桑又送了瓦斯桶到饭店厨房,看见她剁菜忙不过来,一回想,好像她常常因为剁菜花了不少辛苦时间。于是金刀桑回去后,邮购了把金门出产的绝世好刀苦练飞快剁菜的技巧,等待大显身手的关键时刻。

天可怜见,终叫金刀桑等到了这天,她在厨房忙得焦头烂额,于是他义无反顾将肩上的瓦斯桶放下,亮出家伙在厨房里快刀斩乱麻、秋风扫落叶,什么菜都给他摆平了。

“我的名字,为了你,从今天起叫金刀。”

“金刀?好杀气的名字。”

“是的,为了你,我再多一点杀气也甘之如饴。”

“刀,吃过我做的菜吗?”

“我穷,吃不起,但总有一天我会存够钱,等我。”

“不必等,我去你家做给你吃。”

从那天起,她的名字就叫金刀婶。

她挥别大饭店,走进一名瓦斯工人的小厨房,几年后,瓦斯工人开了间洗衣店,她则升格当了老板娘,还有两个孩子的妈。

真够浪漫,真够扯。

“其实我受够了大饭店的油烟,哎,你们都不知道每天要煮菜的痛苦,一点都不享受做菜的乐趣,呛都呛死了,人老得多快!青春比什么都重要喔——”金刀婶慢条斯理地为吴郭鱼挑刺,说,“更重要的是,那些付钱请我做菜的人总以为他们的回报就是钱,却不肯让老娘自己取名字。妈啦!老娘为什么不可以替自己的儿子女儿取名字?没道理嘛!就这么跳槽到这死鬼的厨房来啦!”

“嘻嘻,所以我都让我的亲亲老婆取菜名,然后再一个一个背起来。”金刀桑怪里怪气地笑着。

我也哈哈大笑,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金刀婶喜欢料理美食,又怕油烟,所以一星期只开一次炉,其他的时间不是叫外卖就是由金刀桑随便下个面,而金刀婶的厨艺享名于少数几个饕客兼洗衣客之中,例如铁头。不分贫富贵贱,只要熟客付个三百块基本的食材费,就可以搭上一周一次、在洗衣店楼上秘密举行的豪华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