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方静容，没有父母，被爷爷养大，住在垃圾场旁边。
每天穿的衣服、吃的东西，都是从垃圾场里捡出来的。学校运动会，她从不报名项目，因为她穿的都是破洞的坏球鞋。
她还体弱多病，骨头都比旁人纤细三分，却偏偏生得阴沉冷淡，一张脸看谁都是阴森森的，毫无表情，也甚少说话。
仿佛一道鬼影，穿梭在热闹又蓬勃的校园里，不理睬别人，也不被别人理睬。
她成绩一般，没有朋友，神秘莫测，从不参加集体活动，从不跟旁人一起上下学。
在高中，她是全校闻名的“怪物小姐”。
“怪物小姐今天又穿了件破洞裤，时尚时尚最时尚，闻见没，那是垃圾堆的香气，哈哈哈哈……”
“怪物小姐怎么回事，干嘛不交物理作业？哦你是说她没钱买作业本？好可怜哦，这么可怜干脆别上学了早点打工不好吗。”
“哇，快来看，怪物小姐今天梳了新发型哎！原来怪物也有爱美之心啊，噗哈哈哈！”
“小组作业找不到人了，我宁愿一个人做也不要跟怪物小姐一起做！她不是也日常一个人做小组作业吗？”
“全班人都上台演讲了，只有怪物没有被叫上去哎……看来连老师都不喜欢她吧。”
隔壁班，黎幼雪轻快地跑过走廊，抱着两本书，裙角飞扬，吸引了无数男同学的目光。
她从窗外跑过，并没有注意到，在窗户后方，有位怪物小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黎幼雪年轻漂亮又温柔善良，在学校贴吧甚至有专门的后援会账号和美图分享帖子，俨然全校小明星。
她这样的人，本该与方静容这种怪物，毫无交集。
然而，某一天，一场暴雨把全校值日生困在一起，黎幼雪差点被台风吹下栏杆时，方静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拽住了她，把她拽了上来。
“谢谢你。”
黎幼雪很高兴，给了方静容一颗巧克力糖。
“以后下课我来找你玩，一起去厕所啊。”
“女孩子心情不好就要吃糖。”
“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扎起来吧。”
“真的吗？你也很漂亮啊！”
“送你的，我折的小星星，嘻嘻，折了好几天呢。”
校花黎幼雪，和怪物方静容交上了朋友。
这件事，刺激了全校学生的神经。
以前就跟方静容不合的一群男女混混，在放学后，终于把方静容堵在了教室后门，拳打脚踢后扯进卫生间锁上门。
一夜过后，方静容就对黎幼雪从此视而不见，再也不跟她说话，躲着她、避着她，甚至欺骗她说：
“我爱上了顾星。”
顾星是校草，也是黎幼雪暗恋已久的男孩子。
再后来，就是高三，黎幼雪提前考上传媒学院的自主招生，顾星上了北大。
而方静容高考落榜，进入社会，杳无音讯。
五年后，众人再度相逢，这就是后半段的故事了。
现在这一场试镜的内容，正是方静容和黎幼雪之间，最关键的转折点。
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校园欺凌事件，而是方静容人格转变的节点。
牧瑶饰演的方静容，一进入状态，立即就是阴森冰冷、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走到屋子中央，手指在空气里摸索，似乎在沿路摸找可以出门的地方，时不时皱一下眉头，这是被打的脸颊在隐隐作痛。
她开口，声音平稳而沙哑：
“有人吗？”
整个世界空空荡荡，没人能回应。
她的第二句话，忽然有些轻颤：
“有……人吗？”
轻颤过后，她身体微微摇晃，终于还是气力不支地，半蹲在地上。
但她还是看了一眼周围情况，拿身上的衣服垫了一下，才让自己坐在角落，摸索着自己脸颊和腿上的伤痕。
手指动作间，不小心触碰到衣兜。
方静容浑身一抖，好似被什么东西烫到，她伸手进兜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糖来。
她盯着那颗糖，神情很难描述。
那表情太过复杂，间杂着回忆、温暖、希望，也有冰冷、嫉妒甚至绝望。
难以相信，这样巴掌大的脸庞和眼睛，竟然能表达如此丰富的情绪。
半晌，她捏着糖，轻轻地移开了视线，半闭着眼睛。
随即，她嘴角露出一丝怀念、释然的微笑。
她就这样笑着，闭着眼，用极淡的声音说：
“幼雪，我想吃糖。”
好像她们日常打闹一般的声音。
直到此刻，她紧闭的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泪，落在微笑着的唇角边，落在她坚硬咬住的下巴上。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翻动纸业的窸窣声都没有。
牧瑶表演完毕还等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站起身来鞠躬感谢。
蒋元正却还是怔怔的，旁边的副导演一直在抹眼泪，几次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金梦曼，却早就已经呆住了。
还……还能这样的吗？
方静容这个角色，还能这样演绎？
为什么她不哭不闹？为什么她演的好自然，好像没什么歇斯底里的、爆发性的场面，却让她看得心里特别堵呢？
这样的人设，本来就该是女主黎幼雪的陪衬罢了，牧瑶怎么能这样演呢？
金梦曼直到这时，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剧本，忽然意识到，这上面写的是：双女主。
但似乎所有来试镜的人，都把黎幼雪当成了理所当然的那个女主，确实，黎幼雪戏份多，人设单纯可爱，又是后期都市恋爱的中心人物，大家就都把她当成女主角。
另一个所谓的女主角方静容，反倒没人在意，也没人喜欢，以为她只是个蹭热度的标签，只是个衬托黎幼雪的陪衬。
然而……牧瑶却把方静容彻底演出了另一番内涵。
金梦曼心里一边堵得慌，一边大叫完蛋了，这个角色她是绝对竞争不过牧瑶了！
谁知道牧瑶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小角色，研究得如此深入透彻啊！
她不是都火了吗，都成当红小花了，演技也这么好，那干嘛还要挑这种反差又大、又不赚观众缘的角色演啊！
金梦曼无话可说，仓促站起身来，悄悄跑了。
她怕再呆久一点自己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这眼泪一是被方静容感动出来的，一是丢脸、羞耻出来的。
牧瑶站在当地，看着蒋元正，目光清明。
蒋元正表情十分凝重，又翻了翻她的简历。这份乏善可陈的简历上，除了基本信息之外，只有群演经历、《悦风城》女主角经历。
蒋元正抬眼，看向牧瑶，非常认真：
“对方静容这个角色，你怎么看？”
这是常规问题了，牧瑶很顺畅地回答：
“我觉得她就是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