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页)

“抱歉,你们必须在外面等候。”

也许这位年轻的金发丈夫,甚至是史达宾的母亲本来都想顽强地反对,并提出一些她不得不答复的疑问,但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制止了他们,并牵起他们的手离开室内。

“我需要一只小动物。”当他掀起帐幕时,舞蛇说话了,“毛要多,而且要是活的。”

“我这就去找。”他说,然后三个为人父母者便没入星光灿烂的夜色中。舞蛇还听得见外头他们行走在沙子上的脚步声。

舞蛇将白雾放在膝上安抚。这条母眼镜蛇缠绕在舞蛇的腰际取暖。饥饿使得这条眼镜蛇比平常更为紧绷,而现在的它跟舞蛇一样饥肠辘辘。横跨这块黑沙漠地,他们找到了足够的水源,但舞蛇布下的陷阱却收获甚微。此时正值酷暑,天气炙热,狂沙和白雾嗜食的珍馐美味都因躲避暑气不见了踪影。既然是舞蛇大老远将它们从家乡一块带来沙漠里,她也早就开始一同节食了。

她歉疚地看着现在愈加害怕的史达宾。“很抱歉赶走了你的父母亲,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她说。

他泪眼婆娑,但他拼命抑住泪水:“他们告诉我对你要百依百顺。”

“如果你想哭的话,你就哭吧。那并不是一件多糟糕的事。”舞蛇说。但史达宾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舞蛇也不逼他。她猜想他的族人为了对抗这块严酷的大地,一定训练自己不哭泣,不悲吟,更没有笑容。他们拒绝悲伤,几乎不容许自己感受快乐,而他们竟如此存活至今。

白雾一副死寂的平静。舞蛇将它从腰间拿开,然后把它放在史达宾旁边的木板床上。只要这条眼镜蛇一有动静,舞蛇就会引导它的头,她可以感觉到那肌肉下惊人的紧绷。“它会用它的舌头碰你,”舞蛇说,“你可能觉得痒,但绝不会痛。它的嗅觉是靠舌头,就像你用你的鼻子闻气味一样。”

“用她的舌头闻?”

舞蛇微笑着点头。白雾吐出蛇信舔舐史达宾的双颊,史达宾没有退缩。他专注地看,孩子获得新知的喜悦很快就取代了痛苦。当白雾长长的舌头掠过他的脸颊、眼睛和嘴巴时,他躺着一动也不动。“它在诊查你的病。”舞蛇说。白雾不再试图挣脱她的控制,并且缩回了头。舞蛇蹲了下来,放开这条眼镜蛇,它便沿着她的手臂盘旋而上,横搭在她的肩膀上。

“睡吧,史达宾。”舞蛇说,“请相信我,不要害怕早晨来临。”

史达宾凝视了她一会儿,想从舞蛇迷蒙的双眼中找到真相:“青草会在旁边看吗?”

她很讶异他会这么问,或者更确切地说,对隐藏在这个问题背后的接纳之意,她感到很讶异。她将他额头上的头发轻轻拨开,露出笑容,心中却流着泪。“当然。”她拿起青草,对它说:“看顾这个孩子,守护他。”这条梦蛇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双眸黑得发亮。她轻轻地将它放在史达宾的枕头上。

“睡吧。”

史达宾闭上眼,仿佛失去了生命迹象。变化太大了,舞蛇不禁伸出手试探,发现他还有气息,呼吸浅薄缓慢。她拿毯子裹住他,然后起身。身体位置瞬间的变换一时让她头昏目眩,摇摇欲坠。她稳住自己,肩上的白雾也一阵紧绷。

舞蛇觉得她的双眼刺痛,视野异常清晰,她还恍惚听见有声音朝她飞奔而来。她强打起精神克服身体的疲惫与饥饿,慢慢弯下身拿起皮袋。白雾伸出舌尖轻触她的脸颊。

她将帐幕掀至一边,发现还是夜晚,松了一口气。她能忍受白天的高温,但太阳刺眼的光线却似熊熊烈火包围住她。现在一定是满月时分,虽然云层遮掩,什么都看不见,但背后透着月光,地平线上的天空一片灰蒙。帐篷远处的地面上,投射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阴影。在这个沙漠边陲之地,有足够的水分供给树丛生长,也让各式各样的生物有隐蔽之处,得以维生。白天黑色的沙砾在日光照射下炫目耀眼,到了晚上就仿佛化成一层柔软无比的煤炭。舞蛇步出帐篷,柔软的假象瞬间幻灭。她的靴子陷进锐利坚硬的颗粒堆里,脚下还传来嘎啦嘎啦的碎裂声。

史达宾的家人坐在黑暗的帐篷之间,紧靠在一起等待。帐篷群簇搭在一块沙地上,地面上的低矮树丛早已被劈断,燃成灰烬。他们静默不语地看着她,眼神透露出期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位比史达宾的母亲年轻的女子坐在他们之中,她身着与他们相仿的沙漠宽松长袍,但她却是舞蛇在这群人当中唯一仅见戴着饰品的人。一个象征领袖的戒指穿过皮绳悬挂在她的颈间。她和史达宾年纪较大的父亲很明显是近亲,因为他们的长相很相似:棱角分明的脸庞,高耸的颧骨。男子的头发已经斑白,女子墨黑的发根开始变灰,他们深棕色的眼珠最适合在烈日下生存。就在他们脚边的地面上,一只黑色小动物不停在网子中扭动,偶尔还传来一阵微弱凄厉的哀鸣。

“史达宾睡了,”舞蛇说,“不要打扰他,除非他醒过来。”

史达宾的母亲和年纪较轻的丈夫起身入内,这名年长的丈夫却停到舞蛇面前。“你救得了他吗?”

“但愿如此。肿瘤虽然变大了,但似乎还很坚实,并未扩散。”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声音清脆空洞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在说谎。“白雾会在早晨的时候准备妥当。”她觉得有必要再给他保证,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妹妹想跟你说话。”他话说完就让她们两个独处,没有相互介绍,也没有表明这个高大的女人就是团体中的领导者,好借机抬高他自己的身份地位。舞蛇回头看他,却见帐幕已经垂下。她觉得更加疲惫了,她第一次感到横搭在她肩头的白雾分量如此沉重。

“你还好吧?”

舞蛇转过身。那名女子以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姿态走向她,动作因为即将临盆显得有些笨拙。舞蛇必须抬起头才能迎视她的双眼。在她的眼角及嘴边有些许细微纹路,有时就像她在隐隐微笑。她的确笑了,但是带着关切之情。“你好像很累的样子。需要我叫人替你弄张床吗?”

“现在不行,”舞蛇说,“还不到时候。等这一切结束,我就会睡。”

这名领导者在舞蛇的脸上搜寻,舞蛇感觉到她们有些类似,因为她们此刻有共同的责任。

“我想我了解。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的吗?你的准备工作需要协助吗?”

舞蛇发现她竟然必须像在解决难解的烫手山芋一般处理着这些问题。她在她已精疲力竭的脑袋里反复思考,详细审查剖析,才终于抓住了这些问题的意义。“我的马需要食物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