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污水湾是诺尔塔的南境,一道天然屏障,将诺尔塔与皮蒙山麓分隔开来,而后者归一位银血族大公统治。像纳尔希一样,污水湾也是个废弃之地,远得连银血族都懒于宣誓主权。红血卫队也无法在那里出没,因为放射性辐射可不是骗人的,而且千百年的烟霾仍然缭绕不散。

“我们被单独关押,”卡梅隆继续说道,“每间牢房关一个人,大多数人只能躺在铺位上,没力气干别的。那个地方不知有什么东西,好像会让人奄奄一息。”

“静默石。”她没发问,但我回答了,因为那种感觉我记得很清楚。我曾两次被关进那样的牢房,两次被抽走身体里的所有力量。

“没有多少光亮,没有多少食物。”卡梅隆动了动,在火光下眯起了眼睛。“也不能讲话。警卫不喜欢我们交谈,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巡查。有时禁卫军会来带走一些人。他们虚弱得走不了路,就被拖走。人没关满,因为我看见不少牢房还空着。”她哽住了,“更多的是血淋淋的,一天一天。”

“描述一下,结构。”法莱说着碰了碰海瑞克,我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有一个牢区是给我们的,从灯塔区来的新血。那是一大片空地,四层悬空的牢房贴在墙壁上,每层之间由狭窄的通道相连。通道七扭八绕,乱成一团,只有晚上才由那些磁控者复归原位。牢房也是,如果他们要提审谁,要开门,才会把通道变回去。到处都是磁控者!”卡梅隆低声咒骂。我知道她的怒意事出有因——克洛斯监狱里没有卢卡斯·萨默斯,那个善良的磁控者因为我死了在阿尔贡。“那里没有窗户,但房顶上有一个天窗,虽然小,也足够我们每天看几分钟的太阳了。”

“是这样吗?”海瑞克摩擦双手,一幅幻象在篝火前铺展开来,慢慢清晰。那是由淡绿色光影构成的立方体。我适应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是一幅三维图像,按卡梅隆描述的监狱结构展现。

卡梅隆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打量着幻象的一分一寸。“要更宽一点儿。”她咕哝着,海瑞克的手指随之跃动,幻象也不停调整着。“通道还要多两条,顶层有四个门,每面墙上有一个。”

海瑞克按照卡梅隆的话不停修改幻象,直到她满意。他几乎笑出来了,这对他来说很容易,就像玩游戏,像画图那么简单。而我们看着这幅粗略的图像,静默无声,人人都在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进去。

“这是个深井啊。”法拉赫叹着气,把头埋进了双手。确实,整座监狱看起来就像一座直上直下的四方井。

艾达没有那么沮丧,她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着:“那些门通向什么地方?”

卡梅隆长叹一声,肩膀耷拉下来:“通向更多的牢房。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逃出来之前是穿过了三排。”

幻象随之变化,根据卡梅隆的话增加着牢房数量。看着这景象,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太多牢房,太多门,太多地方会让我们迷失、跌撞、坠落。可是,卡梅隆逃出来了。她从来没有接受过训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异能。

“你说监狱里关押着银血族。”自打大家聚在一起开会,这是卡尔第一次开口,他的心绪显然很阴沉。他没有走近篝火照亮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就像是纠缠着我的幽灵——梅温。“他们在哪里?”

这时,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大笑,坚硬得就像石头和钢铁相撞。尼克斯伸出一根手指,指指点点地指责卡尔:“怎么?你想让你的朋友们从笼子里出来?想把他们送回庄园去喝下午茶?呸!让他们烂在那儿吧!”他血管爆出的手冲着卡尔猛挥,笑声就像寒风一样凛冽。“你不能带这家伙去,梅儿。或者把他送走更好。他只想保护他们的人,根本不管别的。”

我一向是嘴巴比头脑快,但这一次,它们同步一致了:“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卡尔曾为我们所有人牺牲过、流过血,他保护着我们,更不用说还是不少人的教练。如果他问起克洛斯监狱里的银血族,那必定有他的理由,但绝不会是要放走他们。”

“可是——”

我愣住了,睁大眼睛,惊讶的声音回荡在厅堂里:“你确实是想放走他们?”

“你们想想。他们被关起来,是因为他们反对梅温或伊拉,或二者皆有。我弟弟是在那样诡异的情形之下登上王位的,有太多太多人不相信他母亲口中的谎言。有些人机智地佯作臣服,实则是在等待时机,但有些人不会那么做。他们原本要在宫廷中实施的计划被牢狱之灾终结了。而且还有像我舅舅朱利安一样的人,他教过梅儿,帮过红血卫队,救过奇隆和法莱,而他的血正是闪耀的银色。他也在那座监狱里,和其他信任公平正义更甚血色的人关在一起。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卡尔张开双臂,有些疯狂地比划着,想让我们理解他眼中的战士。“如果我们把他们放出来,克洛斯监狱必定发生暴乱。为了脱身,他们会袭击警卫,会拼尽一切,做尽一切我们想象不到的事。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掩护比这更好了。”

卡尔这段果决的建议让尼克斯泄了气。他恨卡尔,他认为女儿的死是卡尔一手造成的,但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妙的计划。也许是我们能想得出、做得到的最好计划了。

“而且,”卡尔退回到阴影里,这一次,他的话是只对我说的,“朱利安和莎拉肯定是和银血族而不是新血关押在一起。”

噢。我慌慌张张的,不知怎么搞得,竟然完全忘记了他们的血色和我们不一样。他们也是银血族。

卡尔则更进一步,解释道:“你要记得他们是谁,记得他们的感受。而看到这个世界分崩离析的人并非只有他们。”

并非只有他们。逻辑告诉我,卡尔说的是对的。毕竟,在那样有限的时间里,我就认识了朱利安、卡尔、莎拉,还有卢卡斯。这四个银血族并不是我以前认为的那么残忍冷酷。这样的人一定还有更多。他们和诺尔塔的新血一样,正在被梅温赶尽杀绝。反抗者和政见不同者都被投进了监狱,被折磨,被遗忘。

卡梅隆急着讲话,牙齿亮闪闪的:“银血族是和我们关在一起的,像拼图似的,一个银血族,一个新血,银血族,新血,以此类推。”

“交错关押。”卡尔喃喃自语,点点头,“这就把他们互相隔离开了,更容易控制,更容易对付。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每周看着我们放风一次,免得我们死了。有的警卫笑话说,如果不让我们出去透透气,牢房就能把我们弄死了。其他人走都走不动,更别提什么反抗了,但是我没事。那牢房没让我觉得任何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