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第2/17页)

“时代要进步,就势必牺牲跟不上时代的人吧。”赵仲冬默默地感慨道。说起来,赵仲冬已经是那代棋王中最后一个奋斗在棋坛的人了。

突然有人叫道:“放出胜负手了!”

观棋室内一片骚动打断了赵仲冬的思绪,电子屏幕上,显示沈皓轩经过半个小时的长考,终于做出了决断,并且还是发动了猛攻。

“好小子,这回真是不成功便成仁啊。”赵仲冬微笑道。

然而,赵仲冬觉得有些奇怪,按他看来,这个时候发起总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要是自己的话,是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看上去像是沈皓轩有些性急了。

可转念一想,赵仲冬马上否决了自己的判断。沈皓轩的棋风本身就是霸气十足,一往无前,虽然他选择的时机不见得是最好的,但总能给对方造成心理负担,也能把稳定的局面给搅浑。赵仲冬自己经常被沈皓轩给敲了闷棍,葬送大好形势,莫名其妙地输掉了比赛。

果然,面对沈皓轩的胜负手,崔呈秀九段陷入了沉思。

赵仲冬微微叹了口气,他实在太熟悉沈皓轩的套路了,这种强硬的棋风是自己怎么也做不来的。他无法确认沈皓轩究竟是拥有决定性的手段,还是出于什么其他原因才这么做,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赵仲冬严谨的性格早就注定了自己面对这样重要局面的时候,一定会考虑清楚,于是总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即使是现在,以旁观者的目光,不难判断出“沈棋王轻率”,但作为实战中的对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这种心态来坦然应战的。

看来,围棋不仅仅是技战,还是心理战啊。从这点上来讲,作为新一代棋王代表的沈皓轩,这种独特色彩的棋风,正是老一辈棋王们所不具备的。

当然,沈皓轩的这招也不总是行之有效,很多年轻棋手非但不吃这一套,反而会积极地迎头痛击。

“不过如果对手是我,或者崔呈秀的话,他这样做毫无疑问是最佳的选择。”赵仲冬默默地想道。

崔呈秀也是围棋顶级赛事的老熟人了。虽然和沈皓轩同辈,却是奇怪地拥有宛如电脑般精确计算能力的九段,公认的官子天下无敌,但少了自己的特色,不知怎的,好像缺乏这个时代的棋手早已泛滥了的想象力。

这样的天才棋手生在了23世纪末,绝对是他们的不幸。所以,尽管崔呈秀棋力毋庸置疑,战绩却惨不忍睹,从来没有获得过国内、国外任何一个大型赛事的冠军,虽然数次杀入决赛,但总是以绝对劣势败下阵来。说得好听点,他是“冠军的试金石”,说得不好听点,他就是“万年老二”。在棋坛,崔呈秀的处境比赵仲冬更加尴尬,唯一不同的是,崔呈秀还年轻,还有机会。

崔呈秀并没有考虑太久,因为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围棋规则的时间限制太紧了,对精于计算的棋手来说非常不利。

电子屏幕上,崔呈秀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右手也没有颤抖,镇定地落下了白子。

面对沈皓轩的咄咄逼人,崔呈秀并没有贸然展开对决,而是不动声色地占据了要道,如封似闭,绵里藏针,表面好像退让了,实际却蕴含了反击的手段。

可是赵仲冬还是缓缓地摇头低声道:“是着缓手。”

是的,崔呈秀的棋非常不错,但没有落到最关键、最紧急的位置上,这就是一流棋手和顶级棋手的差距了。

虽然沈皓轩和崔呈秀的战斗被媒体炒作成“开局天下第一和收官天下第一的决斗”,但实际上两人还是有着显著的区别,沈皓轩毕竟是“年度世界第一人”连续数年的保持者,加之对付赵仲冬、崔呈秀这类风格的棋手有着惊人的胜绩,所以从头到尾就没人看好崔呈秀,以至于赵仲冬在结束了自己的战斗后,认为沈皓轩早就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崔呈秀。

“没想到崔呈秀能够下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还是没有成功狙击小沈。接下来,大概就是沈皓轩的绝杀了吧。”赵仲冬又走神了,“看来最后的对手还是宿命中的天敌啊,今年‘天心杯’的决赛也是我和沈皓轩争夺‘年度世界第一人’的战斗,更是23世纪末最后的计算师和24世纪初第一个求道者的战争,两代棋王、两个时代的对抗,想必媒体会这么炒作吧。”

突然观棋室内一阵低语,赵仲冬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沈皓轩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黑子,果然很快做出了决断。

马上,有人尖叫道:“怎么会这样?”

赵仲冬心中一惊,目瞪口呆地看向电子屏幕,居然是“勺子”,自紧一气,显然沈皓轩下错棋了。

在棋室里点下黑子的沈皓轩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懊恼之极,当即猛地朝自己扇了个耳光,把坐在对面的崔呈秀吓了一跳。

“哎呀!小沈太冲动了!”赵仲冬暗道,如果沈皓轩不动声色,说不定还能迷惑对方,但这记耳光一扇,就把自己彻底暴露了。

面对沈皓轩出乎意料的举动,崔呈秀微微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随即沉思了一分钟,马上落子到正确的地方。与此同时,沈皓轩也回过神来,知道大势已去,也无心再战,当即弃子认输了。

观棋室里议论纷纷,赵仲冬却不再逗留,而是径直来到自己的专属休息室,像往常一样专心致志地对自己刚才的那盘棋进行复盘。这种休息室只配备了两间,另外一间是沈皓轩的,不过那家伙从来不用,嫌太冷清了,赵仲冬却很喜欢这种冷清。

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大声嚷嚷道:“真是活见鬼啦!”

这时候,也只有沈皓轩那小子会跑来向他诉苦了。

“大概是因为今年新婚的原因吧。”赵仲冬打趣道。

“新婚和下错棋有什么关系?”

“新婚不免分心,分心不免出错,人之常情嘛,可以理解。我也是趁你结婚的时候偷偷捡了不少便宜呢,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拿了不少的冠军,如果不能争取到‘天心杯’,‘年度世界第一人’还是你的。”

“算了吧,‘年度世界第一人’也没什么好当的。”

“唉,总是这样,‘年度世界第一人’的称号是一座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这就是人生的悖论吧。”赵仲冬感慨了一句,转念问道,“对了,刚才那步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下出了那步随手棋,心里明明想的是进攻,却下成了自紧一气。”沈皓轩愁眉苦脸地说道,“害我丢掉了这个进入决赛的机会,今年的‘年度世界第一人’悬了。”

“很正常啊,每个人都会下这种随手棋的,大概是当时注意力不够集中吧。”赵仲冬幸灾乐祸地说道,“反正你一直垄断了‘年度世界第一人’的头衔。我可从来没拿过,如果能够在退役之前得到围棋的最高荣誉,也算是不负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