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离去(第2/3页)

凯斯堡的北部城墙在几王国码开外隐现,在墓城的核心部分、由十五座高塔组成的塔丛底部投下恒久不变的阴影。脚下的苔藓厚实而富有弹性,还有色彩斑斓的蘑菇点缀其间。

“快点儿。”布琳娜低语道。

他们沿着一条铅制砖块砌成的小道向北进发,穿过云集于邪符高塔周围的豪华陵寝,经过远处相对普通的坟墓,最后来到穷人的墓穴之间。杂乱的坟头上只有破败的木屋充当着圣殿。天落起雨,而没有铺设过砖石的路面很快变得泥泞起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门的两侧是高墙之上的石制塔楼。这道围墙将墓城围得严严实实,更在远处与凯斯堡的城墙交汇。

一个身穿骑士盔甲的男人从警卫室里走了出来,掀起面甲,尼尔能看到里面那张沧桑的脸。他的胸甲上有圣昂德之锤的图案,这意味着他是个守灵者,墓地的守护人。

“殿下,”那骑士的语气在雨声中显得拘谨而发颤,“您怎么来了?”

“萨弗莱克斯阁下,”布琳娜道,“下雨了。我很冷。把门打开。”

“您知道的,我不能这么做。”他带着歉意说。

“我知道你会开门的。”她回答。

他摇摇头。“您也许是公主,可我担负的神圣职责就是看顾死者,并且保证您待在应该待的地方。”

尼尔拔出了剑。它比战犬要重。

他没有用言辞去激怒年长的骑士。他只是摆出了架势。

“吹响警号!”那骑士喊道。然后他拔出武器,迎向尼尔。

他们对峙了片刻,接着尼尔先行发起进攻,他踏前一步,朝着对手颈脖和肩膀的盔甲接缝处重重砍去。萨弗莱克斯偏过身子,令剑锋仅仅擦过肩甲,随后施以还击。尼尔矮身躲过,从对手的胳膊下方绕到身后。他的双臂已在隐隐作痛,于是他飞快转身,剑刃深深陷进另一位骑士的头盔里,令后者双膝跪倒。他又挥出两剑,解决了对手。

但这时已有另外三个骑士带着盔甲碰撞的噪音冲出了塔楼,更听到了将讯号传播开去的号角声。

罗伯特笑着指了指一张扶手椅。

“坐下吧,我亲爱的,”他说,“我们得谈谈,你和我。”

玛蕊莉后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我不觉得我想跟你谈。”她说。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渴望着逃跑,但她知道,这样做只会失去尊严。罗伯特会抓住她的。

她挺直身子,站定不动。

“我不明白寒沙人是怎么容忍你这么久的,”她说,“你这回杀的可是他们的同胞。我想你的好待遇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要坐下了,”罗伯特说,“你想坐就坐吧。”

他消瘦的身子缩进另一张扶手椅里。“你的假设有这样几个错误,”他说,“首先,得有发现这些尸体的人才行。这地方最重要的特点就是隐秘,对不对?就算贝瑞蒙德回来——这本身就是个不着边际的设想,因为他父亲气得都快发疯了——他也没有理由猜测是我干的。不过你的推论里最大的错误在于一个事实:我就要离开寒沙了。这儿是个很好的避难所,不过我还没有蠢到相信马克弥会把我送上王座。”

“你又想做什么?你打算去哪儿?”

“克洛史尼。我在新壤还有件小事要处理,然后我就会回伊斯冷去。”

“安妮会处死你的。”

“你知道的,我死不了。你用你自己的刀子试过了。”

“没错。也就是说,你的脑袋被砍下来以后还活着。也许安妮可以把它装进笼子里当摆设。”

“她也许会,但我不觉得她能办到。这很明显,否则我肯定不会回去的。要不了多久,玛蕊莉。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能得到什么都是好的。”

“什么要不了多久?”玛蕊莉问,“你在说什么?”

“你用不着操心,”他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把你拉回去的。我是为了给你一件礼物才来的。”

“礼物?”

“一首你的宫廷作曲家所做的曲子。”

乐声响起,轻柔的和声逐渐响亮,她看到罗伯特的同伴正在弹奏一张小号韶韵琴。

尼尔叹了口气,退向城门,试图避免被包围的局面。

“贝利女士,”他轻声道,“我只能阻挡他们一小会儿。尽你所能吧。”

“我会的,尼尔阁下。”她说。

“不要轻言放弃,尼尔阁下,”布琳娜说,“争取少许时间就够了。”

“只怕太少了些。”尼尔说。

艾丽思将手臂放在公主身上,她们俩突然变得难以直视。他被迫偏开目光,但这样正好:眼下需要他集中精神的事太多了。

为首的骑士挥剑斩来,尼尔侧身避开,剑锋划过铁制的门闩。尼尔用空出的那只手打中了对方伸出的手臂,迫使他丢下武器。他用另一只手挥剑斩向右侧的那名骑士的膝盖,只觉剑刃削开了关节,令那人——理所当然地——哀嚎起来。这一拳也让尼尔的胳膊一阵剧痛,他竭力忍住尖叫,手指几乎握不住武器。他喘息着冲向第三名骑士,双臂紧紧抱住对方的膝盖,将他用力举起,摔倒在地。他自己也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接着爬起身来。这时第一个骑士已经捡回了佩剑,正朝他逼近。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嘶和蹄声。

他暗自祈祷艾丽思已经把布琳娜带走了。

可随后的变化出人意料。那骑士站直了身子,望向他身后。

“让开,”有个声音在说,“这儿我接管了。”

尼尔转过身,只见他身后是贝瑞蒙德王子和十来个骑手。城门大开着。

“可王子殿下,这个人——”

“我的姐姐现在由我照管,”贝瑞蒙德说,“那个女人和这个男人也一样。”

“国王会——”

“你可以现在跟我争论,也可以回头跟我父亲争论。你不会有两次机会的。”

骑士犹豫片刻,然后鞠了一躬。“遵命,殿下。”

“来吧,尼尔阁下,”贝瑞蒙德说,“你的太后一直想知道你的近况呢。”

他们骑马去了西面,进入乡间,地面很快变得崎岖不平,又充满绿意。贝瑞蒙德和他的手下似乎知道该怎么走,他们穿过密林,仿佛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似的。尼尔觉得自己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贝瑞蒙德和他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这位寒沙王子如今摆脱了宫廷和条条框框的束缚,显得如鱼得水。他和那些手下简直就像能听到彼此的想法,也正如他们互相的称呼一般亲如手足。

凯斯堡不是什么黑色的要塞,而寒沙王子也是个有着过去和朋友,有所顾忌的男人。当然了,他仍旧是敌人,但如果换个环境,尼尔会很愿意把他当做朋友看待。他也愿意带着战士的尊严,和这样的人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