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返伊斯冷(第2/4页)

“我不想要什么王位,”阿特沃说,语气带上了怒意,“我只想要克洛史尼国泰民安。”

“你觉得我不想?”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安妮,可我觉得你对解救母亲的渴望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安妮走向营帐的门帘,把它掀开,指尖直指那座迷雾笼罩的岛屿。帐外的士兵都推开了。

“王位就在对岸,就在那座岛上。我们就是为此而来。我有机会——”

“你根本没有机会。罗伯特太狡猾了。我们最好撤军,积聚力量,再跟莱芮人会合。”

“莱芮人,”安妮说,“已经不远了。到现在你还觉得费尔爵士连支舰队都没有派出来吗?”

“那他们在哪儿?”

“就在途中。”

“他们到不了我们这儿,”阿特沃说,“什么舰队能够——毫发无伤地——通过荆棘门?”

“舰队做不到,”安妮回答,“但你能做到。”

阿特沃张开嘴,然后又合上了。

“也许吧,”他说,“但这太愚蠢了。如果真有莱芮舰队……”他沉思着望向远方。

“的确有,”安妮说,“我看到了。从现在算起两天之后,他们就会到达。如果我们没有占领荆棘门,他们就会被消灭,被高墙和寒沙舰队挤得粉碎。”

“看到了?”

“在预知幻象里,表兄。”

阿特沃哑然失笑。“幻象可对我没啥用处。”他说。

安妮抓住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关于我的过去,你说得对,”她承认,“可我和以前不同了。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孩子了。而且我比你知道得更多,阿特沃表兄。我向你保证,不是战术战略之类的,而是更重要的东西。我知道怎么把军队弄进伊斯冷。我知道费尔就要来了。你确实需要我,但我并非你想象中的傀儡。”

“就像罗伯特说的那样,我不会变成你的木偶。我们要么照我想要的去做,否则干脆什么都不做。除非你觉得这支军队会跟随我的尸体。或是你的。”

她的怒气正在增长,腐朽的种子出现在腹中。她再次感受到生与死的河流在身旁涌动,跟随着它们,穿过阿特沃盔甲的接缝,越过他粗糙的皮肤表面,钻入盘根错节的血管脉络,还有他心脏上不断伸缩的肌肉。她感觉着它的频率,然后,她开始轻柔地爱抚它。

后果立即显现。阿特沃的双眼凸了出来,膝盖也开始弯曲。他紧紧抓住胸口,他的手下扶住了他。

“不,”他喘息道,“不。”

就像刚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样,安妮听到自己在说。

“说我是你的女王,阿特沃,”她喃喃道,“快说。说啊。再说一遍。”

他的脸成了亮红色,嘴唇开始发青。

“什么……”

“快说。”

“不……是……这样。”

她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痉挛,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罢手,他很快就会死去。心脏还真是脆弱哪。

可她不想让阿特沃死去,于是她叹息一声,放开了他。他大口喘息着,软瘫下去,又奋力起身,眼里洋溢着震惊和恐惧。

“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她说着,松开了握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是啊,”他无力地挤出这句话,双眼仍旧瞪得滚圆。“不一样了。”

“我知道舰队就要来了。你知道怎么打仗。我们能合作吗?”

阿特沃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点点头。

“很好,”她说,“我们讨论一下吧,不过要快。半个钟头之内,我就得前往伊斯冷了。”

半个钟头之后,安妮来到罗伯特的小艇边,突然感到一阵惊诧。就像从儿时做过的那种梦里——高空坠落的梦——猛然惊醒一般。那些梦之所以令人惶恐,都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现在她就有这种感觉。她清楚地记得和阿特沃的对峙,还有之后的谈话,可这段记忆显得虚虚实实,又像她身周的景象、气味和声响那样骤然浮现,带着极度恼人的感觉。扑面而来的湖水带着碘铁的气息,金色的液滴穿透了云层,坠落下来。她注意到阿特沃眼角的细纹,而她的双脚轻柔地踩过发黄的野草,继之以皮革摩擦石头的轻响。

还有伊斯冷。在伊斯冷城高处,白色的塔楼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在破碎云彩的阴影下又显得苍白可怕,长条形的旗帜在风中摆动,就像天空中的龙尾。右方远处,两座较矮的山峰,汤姆·喀斯特与汤姆·窝石在绿意盎然的山麓之上戴着浅黄褐色的冠冕。她既振奋不已,又不知所措。

她根本不怕阿特沃,可现在那种恐惧又回来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真想跑回堂兄身边,任由他照看,把他渴望的责任和权力都交给他。可就算这样,也无法让她就此安心。而且此时此刻,恐惧是让她能够继续的动力。她看到了莱芮舰队的到来,就像她告诉阿特沃的那样。她也见过只有女人能看见的秘道。

可她也见过些别的东西:她噩梦里的那个可怕女人,就蹲伏在死者之城的冰冷岩石之下。

她和奥丝姹刚发现那座陵墓的时候,她才八岁,和同龄的女孩一样,她们想象那是维吉尼亚·戴尔的坟墓,尽管无人知晓天降女王的落葬之处。她们在铅箔上胡乱写下祷文和诅咒,塞进石棺的缝隙里,而且她们相信大部分请愿都会成真。

现在看来,她们想得没错。安妮曾请求让邓莫哥的罗德里克爱上她,他便无比疯狂地身陷爱河。她曾请求让姐姐法丝缇娅变成好人,她就变了——至少对尼尔·梅柯文很好,如果艾黎宛姑妈的说法可信的话。

她们只是弄错了陵墓里那个人的身份,那个回应她们的祷告的人。

她从幻想中醒来,意识到罗伯特正斜倚着堤坝的护墙,看着她。

“噢,我亲爱的侄女,”他说,“你准备好回家了吗?”

他说话的方式显得有些古怪,她不禁猜测,这一切或许全在他的计算之内。

“希望我能看到母亲安好。”她回答。

“她待在狼皮塔里,”罗伯特示好地说。他朝着唯一的男性同伴点点头,那是个双肩宽大,五官分明,留着和罗伯特同样整洁的髭须和胡子的矮个子。“这位是我信赖的朋友克雷蒙·马提尼爵士。他带着我的钥匙和信物。”

“我是你谦卑的仆从。”那人道。

“如果她受到伤害,克雷蒙爵士,”尼尔说,“我向你保证,你就会更了解我了。”

“我是个守诺的人,”克雷蒙爵士说,“可我也很高兴进一步认识您,尼尔爵士,如你所愿。”

“伙计们,”罗伯特说,“友善一点儿。”他握住安妮的手,而她太过震惊,居然让他得逞。他把那只手抬到唇边时,她不得不压抑住呕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