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失(第3/4页)

斯蒂芬紧闭嘴唇,回到藏书塔。

对《怨言集汇》的进一步检阅只让人感到灰心丧气。他想或许长角领主应该译作带号角的领主,但这个词明显是指的某种鹿角状的东西,而不是那种用角制成的夸张的工具。他坐了一会儿,阴郁地望着文本,真希望能见到这个不知名作者所依据的原始材料。

他脑中的无数条思路全都有始无终。他翻阅着《古物事典》,希望能找到跟角上文字相匹配的宗教符号,虽然这可能性并不大。如果这种语言真的是司皋斯罗羿的语言,那就很可能出现在比圣者击败旧神更早的时代。

他把书放回去时,一串记忆忽地冒了出来。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也就是埃斯帕·怀特拿狰狞怪吓唬他的那个晚上,他记起祖父曾经对“被诅咒的神角”有过提及,而且在一时冲动之下,查阅了一本有关东方克洛史尼的隐匿与伪神的册子。他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它。自巡礼路归来,斯蒂芬发现那些典籍似乎就存放在他的头脑与手指之间,只要脑筋一转便可以迅速而确切地从书架上取出。

此书写于近代,作者是来自弥登的学者。尽管其装订已有些松散,他仍然迅速地找到了他需要的篇章。

乌司提族有关狰狞怪的谣传,说是一个嗜血的疯狂幽灵,专门骑马狩猎死者。毋庸置疑,那是圣瓦思的表征之一,在寒沙语里称作安西·窝石,是个来历奇异的圣者。曾经是旧神之一,喜怒无常,在伊文龙时代开启后变节成为新的圣者,尽管其动机仍然可疑。他负责罪犯的绞刑,其祝福令人避之不及,因为那必然会导致疯狂和毁灭。他的号角声,与柳条王的相似,据说可以唤来世界末日。

斯蒂芬在此处停留了片刻,接着继续读下去。可之后几乎都是关于狰狞怪其他叫法的叙述。其中之一就是“被诅咒的神角”,据说是因为背叛,所以遭受了众旧神的诅咒。

之后斯蒂芬回过头来找寻有关柳条王的记载。但令他失望的是,找到的条目显得十分简略。

柳条王是个伪神,毫无疑问是乡间民里的发明创造,是对黑暗与深不可测之森林的恐惧的缩影。经常可以在孩童所唱的儿歌里听到,是恐怖的象征。据说他的觉醒会导致天空的破灭,这与在他多刺的巢穴里一直陪伴着他的一只角相关。他可能与绿叶男爵的故事相关,也或许是圣瑟瓦斯的变体版本,因为两者的传说较为类似。在一些歌谣里,他被称之为荆棘王。

兴奋之余,斯蒂芬找来大量类似的材料。在一些儿歌里看到了相关的叙述,但没有一处有更多的线索。

时间已经很晚了,可他仍然待在藏书塔里。瞌睡拽着他的眼角,而年轻修士已经查遍了手中的所有资料。还剩下一本典籍,看来并不比儿童故事强多少。但当他疲倦地翻开它时,一幅插图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由树叶与蔓藤所构成的人形生物,其头上生出许多鹿茸样子的手臂。其中一只手上握着一个小小的号角。图旁题着一首他已经见过两次的歌谣,孩子们用它来跳圈圈舞。

正当他要合上书页时,手指触到页边的空白,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是某种在犊皮纸上留下的某种无色印痕。他一时兴起,仔细研究起来。

就像是有人在铺于上面的纸上写下东西后所留下的印痕,很可能用的是铁笔。他急切地找来一片木炭,就像曾经在维卡大道上摹拓石碑一样在纸上轻轻摩擦,一串暗淡的文字出现了。摹拓完毕后,他直愣愣地盯着那些成果。

这些文字与埃斯帕的那只角上的完全一样。最后写着一个王国语言的词汇:

发现。

“如果我是你,我就离她远点儿。”第二天宜罕修士在斯蒂芬靠近天使的时候说。

“我以前骑过天使,”斯蒂芬说,“对不对,小姑娘?”

雌马显得疑惑重重。

“哈哈,兴许她不像另一只那么疯狂,但也已经学得疯模疯样咯。”

“嘘,天使。”他递给雌马一个苹果。她疑惑地嗅了嗅,接着转了转眼睛,走近了两步。

“对了,好姑娘。到这里来。”

“我实在不知你干吗要这么费神。”宜罕说。

“那是因为,”斯蒂芬轻声道,“我要骑她。”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的地方走路得走很久。”

“以圣罗斯特的名义,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雌马已经近得可以触摸了。她又走了一步,肌肉一抖一抖的,而后低下头,又扬起,轻巧地衔走了苹果。

“好极了,姑娘,”斯蒂芬说,“记得这个吗?”他取出藏在身后的马缰。

天使瞧了一眼,看来已经足够镇静。斯蒂芬把马缰套了一半在她头上,让她好好熟悉了一下他和马缰的气味,然后轻轻地套上另一半。她并没有拒绝。

“真是我的小甜心。”斯蒂芬对她柔声低语。

“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宜罕要求道,“待会儿我们还要去照管果园。”

“我知道。如果我没来得及赶回,也不指望你帮我撒谎。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能告诉你我要去的地方。”

宜罕撅了撅嘴唇,脱口而出:“你打算在晚祷前回来?”

“或者就不回来了。”斯蒂芬断然道,“好了,小姑娘,准备好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骑上时,天使安安静静地没有反抗,以算作对他问话的答复。她有些浮躁地顿了顿足,而后昂起头来。斯蒂芬驾驭着她轻快地小跑了一段路,但因为没有马鞍,两者都不甚舒适。

“对不起啊,小姑娘,”他说,“我没法儿引人注目地带一个马鞍来这儿。”

把埃斯帕·怀特拖到修道院花了他几乎两天的时间,但实际上只相隔一里格的路程。这次骑着马又顺利,来到发现埃斯帕的地方只花了他两个小时。自巡礼路以来,他对空间记忆的能力也变得完美无缺,因此没费一点儿神就找到了。

他审视了一下现场,皱起眉头下马来。焦黑的树叶散乱在地,那是从一棵像被闪电击中的枯树上落下来的,但树干上却没有任何雷击的痕迹。不仅树死了,一路上的蕨草与下层丛林也都枯萎了,一直延伸到空地,经过他曾点燃的那个篝火,又向另一个方向延伸开去。枯痕转弯的地方,他记得就是那个鸟喙生物站立的地方。

“没有狮子可以这样,天使。”斯蒂芬喃喃道。他从没赞同过主教的所谓合理解释。

他专注地研究着那道不自然的枯痕,直到远处响起了人声。

斯蒂芬已经有过在森林里遭遇陌生人的丰富体验,于是轻手轻脚地驾着天使离开。他想起埃斯帕的故事,于是爬上山脊。那里植被丰厚可以把他藏得很好。在另一道山脊上他拴好母马,然后爬到一个可以看见那现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