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哈喇族(第2/3页)

第二天,天空仍然阴沉沉如铅灰一般,但雨已经停了,只在下方的山谷留下一些云雾。就跟埃斯帕所预料的一样,低地已经全被淹没,看样子需要好几日才能排尽。他决定继续沿着山脊往南走。无论如何,和狮鹫朝同一方向行进的路会变得更加艰难。

在正午前,他们又找到一处植被枯萎动物丧命的场所。只是找不到那怪物的人类同行者的任何线索,虽然他并没指望能够找到。

跟往常一样,他们沿着毒物侵蚀过的痕迹走,并非踩在其上,而是隔了一定的距离。

“荆棘王。”薇娜终于开口打破了两人间霜冻般的沉默,“在我还住在格朗格弗时,每年都能见到一个‘荆棘王’——你知道,在那个迎春的节日里,他打开啤酒桶,并领着大家欢歌舞蹈。他还带给小孩儿糖果和礼物。可当我们全家搬到了考比村,我父亲接管了伯父的生意后,就没再见过那样的情景。考比村的老妇人们制作柳条偶人,并把鸡肉放到里面去烧。如果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她们便认为是邪恶并用手势制止。”

“对。考比村离森林很近,里面很多人都是原住民。不像维吉尼亚那样,大都是翻山越岭千里迢迢从西部迁徙过去的。对原住民而言,荆棘王不可以任由消遣。”

“瑟夫莱怎么形容他?”

埃斯帕有些勉强地清了清嗓子:“他曾经是创造世间万物的旧天神的子嗣。当旧天神们全都消亡以后,他因诅咒而存活了下来。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蒙死神之眷顾,但除非他亲自毁灭整个世界,否则就无法死去。杀死旧天神的司皋魔,束缚了他并让他沉沉睡去,但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他就会苏醒……”埃斯帕皱眉道,“在他已经不再受咒语的控制时,世间会有救世主出现。一个女人,一个妄想从他身上盗取物什的小偷,还有一个命中注定的骑士等等这类常常能听到的胡言乱语。我从来都没留意过。”

“我听说过他只在大地有了不幸之时才会苏醒过来。”薇娜说。

“在道涵城,人们说他每年都会醒。”埃斯帕嘀咕道,“说秋天时他辗转反侧,严冬时眨眨眼睛,到了春天翻个身又重新入睡。所有的故事都不一样。这也是我不相信的原因之一。如果他们所言不虚,那所有的版本都该一样。”

“也不是完全不同啊,”薇娜说道,“似乎所有的故事都认为他的苏醒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除了在格朗格弗倒啤酒的家伙以外。”

“即便是那家伙,也没少做坏事。我记得有个被市议会判为奸夫的人,站在广场中央被‘荆棘王’扣了一桶猪粪在头上,他种的马铃薯也有一半被‘荆棘王’连根拔起。不管‘荆棘王’对你做了怎样的事,你都只能忍受。过了迎春日,没有人想看见他,那意味着你将受到他的惩罚。而且他必须要那样做,你知道吗?因为他是被选中的人,那是强加在他身上的职责。”

“奇怪的城市,格朗格弗。那他当了一年的‘荆棘王’以后,会怎样呢?”

“每个人都假装宽恕,但其实大都在心里憎恶着他。”

“每年都是怎样来决定谁当‘王’的呢?”

“抽签。走了霉运抽中的人就得当。”

“足迹通往哪里?”薇娜问。

埃斯帕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而且他并不喜欢暧昧的答案。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由倒塌的黄色岩块所构筑的绝壁,就跟昨晚避过风雨的壁架一样。其后,是陡峭的山麓。其上,有泉水涓涓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入一个直径二十步宽的水池。这个水池里的水,正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入低处的岩渣河。南方有仙兔山模糊的蓝色轮廓,在无忧无虑的白云下面显得巍峨而神秘。

足迹在水边消失。

“别碰!”埃斯帕警告道。他下了马并开始细心地查看。

“早该知道的。”薇娜回答。

没有足迹,没有死鱼。也许只是暴雨把一切冲刷干净了而已。实际上,在他的估算中,他们至少要比那只怪兽晚三天的行程,他甚至怀疑狮鹫来此地时并没有这样一个水池。池水现在是流往岩渣河的,而后会与巫河汇合,最终流入赖尔海。

可这些都是猜想,他想要证据。埃斯帕发现一个坍塌斜坡,于是攀缘上去登上了绝壁顶端。但却没找到任何狮鹫曾经来过这里的痕迹。

于是只好返身回到绝壁之下。

“它是到了水里?”薇娜问。

“是进去了,但也没出来过。”他开始拉弓上弦。

“你是说它淹死了?”

“不。”

“那么——”她倒退了几步。

“看!”他指向水池。

水池表面泛起涟漪,浅处的一些小鱼在追逐嬉戏。

“如果它在里面的话,我不信小鱼儿还能活着。”

“除非它能选择什么时候杀什么时候不杀。如果那样的话,它可能已经藏了起来,等着你上钩。”

“我可不那么认为。这池子不会很深。”

“那又是怎么回事?”

“桔丝菩——那个养育过我的瑟夫莱女人,她曾经提到过这个地方。她声称山上有一个哈喇族窑。”

“一个什么?”

“哈喇族人居住在隐秘的山洞里,他们称之为窑。”

“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埃斯帕摇摇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下面的山洞该叫作‘阿卤窑’。我猜桔丝菩说的是事实。”

“哈喇族?!”薇娜重复道,“这下面?!”

“对。我敢打赌水下肯定有个入口。很明显。”

“你——你以前曾去过那个什么窑?”

他点点头道:“大部分人都认为瑟夫莱与哈喇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但并非如此。露营的瑟夫莱是流浪者,他们不喜安宁,但偶尔也回一趟家。在我还是小孩子时,他们曾带我跟他们一起回去。”他坐在一块岩石上,开始卸除身上的胸甲。

“你在做什么?”薇娜问道。

“我们跟踪的那些足迹——常常伴随在狮鹫爪印左右的那些——也可能是瑟夫莱的,他们的脚印与人类的没什么不同。”

“你是说两者有联系?哈喇族要为那些杀戮负责?”

“我所见的所有死者都是人类。我们几十年来一直想把瑟夫莱赶出森林,或许他们觉得烦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一个人下去?即便狮鹫不杀你,哈喇族也会的。你需要一支军队或者其他什么。”

“国王派军需要合适的理由。而我现在除了猜测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他把衬衣也脱掉后对薇娜说,“在这里等我。”

水池只比他的身高深了一点点,而且相当清澈,找到那个入口几乎毫无困难。岩面上有一个矩形的开口,越往下越窄,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