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这似乎很得体。

当然,警备力量倾巢而出。到处都是摄像头、金属探测器、嗅探犬和搜查点。很快就有人来接待索菲亚。在一番仓促而抱歉的检查之后,她被带了进去。

她在一个衣帽间找到了她的父亲。艾伦·瑞金正忙着在光鲜的萨维街西服外套上传统的圣殿骑士礼袍,检视着在镜中的自己。

他在镜中看见她,冲她微微一笑,同时调整着引人注目的领带。

“我看起来怎么样?”

如往常一样,他在拨弄袖口。她没有上前帮忙。

索菲亚打量着他那完美的灰发,以及脸部的线条,他连帽斗篷上挺括的褐红色与黑色的褶皱,他胸前奖章上那经典、端正的红十字。

“像个圣殿骑士。”她回答道。

他可能就是没有注意到她语调中的冰霜,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毫不在乎。

“一个没有犯罪的世界。”他说,“他们会为此给你颁个诺贝尔和平奖的。你最好开始写获奖词了。”

“我读过你的了。”

这一次,他确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双眼在镜中对上了她的眼睛。

“然后?”

索菲亚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抓的那一叠纸,又一次反感地扫了一眼眼前的文字,随后大声地念了出来。

“‘如果我们根除了自由意志,我们就能根除刺客,根除这个威胁了社会几个世纪的癌症。’”

她的声音在“癌症”这个词上停顿了。暴力是一种疾病,就如同癌症。她这样对卡勒姆说过。而就像癌症一样,我们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控制它。

对于她来说,那个癌症是暴力。而对于她父亲来说,那是刺客们本身。

她愤怒地翻着演讲的剩余部分:“‘杂种……害虫……’”

“这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它能够表达重点。”他回答说。

“你的重点是种族屠杀!”索菲亚暴怒地说道。

“这是个新开始。”

他的语调平静、理智。当他回头注视她时,他看起来风度翩翩:

“你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索菲亚。你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么多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在寻找解决方式。而你,我的孩子……你消灭了问题本身。”

她一直知道他厌恶刺客。他们夺走了她的母亲。在长大成人的途中,她也憎恶着他们的兄弟会。她永远也不想要另一个家庭承受她的家庭所承受过的——或卡勒姆的家庭所承受过的痛苦。

多么奇怪啊,圣殿骑士的孩子和刺客的孩子有如此多共通的痛苦。

也许比索菲亚至今所知的还要多。

索菲亚渴望着终结这种痛苦。她不顾一切地想要终结它。如此不顾一切,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或是拒绝注意到,这件一生中都一直明摆在她面前的事。

“我们……我……这么做是为了拯救生命。”她低语道,被这个可怕的顿悟所窒息,几乎无法言语。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该活着的。”她的父亲说。她瑟缩了一下,想到她所见到的那最后一名刺客的脸。

他看了眼他的手表,朝那扇门走去。当她没有跟上前时,他停下脚步,挑起一边眉毛。

在眩晕中,她强迫自己动起来,强迫自己走在他身边,与他一同走入大厅。穿着礼袍的圣殿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其中一些人的兜帽拉起,但大多数都往下放着。

她想要弄清楚,她的梦想到底已变得有多么扭曲。

“那么,我的项目……”

“第一次为社会带来了稳定的秩序。”她的父亲说道,他补充完整她的句子所用的字词是她从没有想到过的,“我们所见证的是一个黄金时代的诞生。”

伴随着千万人的血而诞生,这样的时代是无法迎来什么好的东西的。

罪恶感是如此深切,索菲亚几乎摔倒在地。“这是我所做的。”

“你所做的已经完成了。我们的成果归于长老们。这是他们最辉煌的一刻。”

她简直无法相信。他真的误会她的意思了?还是这又是他在搪塞她?

我一直如此愚蠢,她想着。如此盲目。

“你骗了我。”这不是一个叛逆的青少年向一个严苛家长的愤怒反击。这只是个简单的事实。

他说谎了——不仅仅是关于利用她数十年的热情研究,而是关于所有的一切。关于成为一名刺客意味着什么。以及成为一名圣殿骑士意味着什么。

当他俯视她的时候,贵族般的脸上有一丝轻微的软化。他语调中的柔和是她多年未曾听到的,但他所说出的语句比刺客的袖剑还要尖锐。

“我一直知道在你的心中,你首先是一名科学家,其次才是圣殿骑士。”

而对他来说,这就让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从他的妻子、她的母亲被从他们两人身边带走以来的每一件事——都变得正当了。

索菲亚抬头望着他,感到恶心。“你近期的工作给我们留下来深刻印象,”他说,“但它证实了我们的看法,那就是人类不能得到救赎。”

“那么,”她的语调冰冷,像铁一样生硬,“你已经把每件事都想清楚了。”

“还没有。我的演讲……有一句你的美妙词句,它可以用上。”

有一会儿,她只是瞪着他,惊骇于当他们在讨论不仅仅是对刺客组织,而是对自由意志本身的完全灭绝时,他竟然还在想着这么微不足道的事。

随后她明白了。他想要她与他并肩前行。

不仅仅作为一名有用人才,这个他已经拥有了,他能够,也已经以他想要的方式利用了她和她的才智。他不需要这个了。他不需要她的修辞技巧,她的“美妙词句”。

这句话是一根橄榄枝。艾伦·瑞金想要他的小女孩完全站在他这一边。作为一名盟友、一名信者。

她想起几天前他对她说的话。你觉得我看起来老吗?没有人能永生不死,连圣殿骑士大团长也不例外,而他想要他的后嗣站在他身边,全心自愿地接过他的事业。

他从来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父亲,而不管过去曾经有多少温暖和父爱存在,它们都随着她母亲吐出的最后一口呼吸而永远地消失了。

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今晚他还向她表达了别的东西,向她表达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他对种族屠杀的完全认可终于让她得以认清艾伦·瑞金的毫无人性究竟到了如何的深度。他现在正尽己所能奉上所能贡献的一切,而她能够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细微的希望。

但它太细微了,而且太迟、太迟了。

她有一句完美而切题的开场白,可以让这位完美的人选来说出。她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父亲,引用道:“‘现在我将成为死亡,众世界的毁灭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