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2页)

当他们到达阿尼姆斯房间后,卡勒姆允许索菲亚将轮椅推到一处陈列柜旁。她用一串钥匙打开了陈列柜,拿出一件东西。她看了那东西一会儿。她背对着卡勒姆,所以他看不到那是什么。这是她改变主意的最后机会。一旦把它给了卡勒姆,她所开始的事就再也无法停止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到卡勒姆面前,将那条项链递给他。挂坠轻轻地在银链条上摇晃。

一开始,他只是带着轻微的好奇看着她。然后,当他的双眼落在项链上时,她看见那种似曾相识的表情闪现于他的脸上。

一颗八角星,中间有一个钻石的形状。在那上面,用黑色雕刻着一个很像是字母A的记号,如果A字的线条是由装饰般、稍稍弯曲的刀刃组成的话。

在他生命的头七年中,他每天都会见到这个挂坠。他最后一次见到它时,项坠上的银色链条正被滴落的鲜血所侵蚀,而这条链条正从一只已死去的手中垂下。

回忆猛地涌上他的视野:那极清晰的影像,每一滴饱满的血珠在他母亲的指尖闪光,然后慢慢地,伴随着轻柔的“噗噗”声打在油地毡上。佩西·克莱恩轻细的嗓音,一场恐怖片的诡异配乐。

房间里那温暖的色泽,他母亲草莓金色的秀发的色泽。

她死去的双眼中的空洞。

怒火与哀恸,比愤怒更危险、更有力,冲刷过他全身。但这是他的怒火,他的哀恸,而他是不会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分享的。

慢慢地,他抬起手,接过那根项链。

“你从哪里拿来的?”他以粗戾的低声问道。

“我父亲从你母亲的被害现场找到它的。他将它带到这里进行保管。”

他眼旁的一块肌肉抽搐着。他的心思回到了那一队轰鸣着停在他儿时居所前的黑色厢型车。那苍白、骨瘦如柴的男人,戴着墨镜,身穿黑衣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那么……那到底就是艾伦·瑞金了,那个年幼的卡勒姆曾见过在电视上讲话的人。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个男人养育出了这个有着天使面孔的女人,而她现在正用含着同情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保管。”卡勒姆重复着,难以置信,“你们偷走了它。”

“这是你母亲的项链,”索菲亚回应道,“我希望你能拿着它。”

她确实认为这是种友好的表示。她不能理解这给他带来了什么影响。有那么一会,卡勒姆的心思闪回了那张老照片,那另一个微笑着、被谋杀了的母亲,这个母亲有一个小女儿,而她长大了,正站在他面前,把他自己被杀母亲的项链交给他。

卡勒姆集中精神思考她所说的话。她的父亲在场;他找到了它。“他为什么在那里?”

“为了救她。”

索菲亚仍然怀着同情,但她以一种直接的口吻回答道。这让他保持了冷静。卡勒姆知道她明白这一点。即便如此,他能感觉到虚饰的表面正在破裂;能看到自己的视野正被眼泪所模糊。

“从谁的手中?”

“她自己的同胞。”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某种东西在她双眼深深的蓝色中闪了一下:“刺客和圣殿骑士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许多个世纪。我的目标是改变这个状况。”

这几乎有点可笑了。“说的没错。”卡勒姆回答道,语气极尽夸张,“我忘记了。我们都是来这里与攻击性作战的。”

他们的视线仍紧紧相扣,而那种想要开恶劣玩笑的冲动下隐藏着真正的愤怒。他压抑着它,控制着,回答道:“我不觉得我喜欢你们的手法。我也不觉得我有那么喜欢圣殿骑士团。”

不知怎么,这感觉有点刺痛。索菲亚回答道:“我是个科学家。”

“而我是来这里治愈暴力的。”卡勒姆摇着头,又几乎是悲哀地加上一句,“那谁来医治你们?”

“我在努力创造一个没有犯罪的社会。我们能够从人类基因组中除去暴力,但要做到这点,我们需要伊甸苹果。我们的选择看似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但却被我们的先人所支配着。”

“你只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监狱里全都是像我一样的人,而运行监狱的却是你这样的人。”

她看着他,一脸茫然。

卡勒姆受够了。她没法理解。索菲亚·瑞金博士,科学家,尝试着要坦率、磊落地对待他——以身居她这种位置的人最大限度的坦率。但就像很多聪明人一样,她已经熟练于对自己说谎了。或者,至少至少,她选择了故意的视而不见。索菲亚真的相信她所试图成就的事,并且她的双眼在恳求着,希望他也相信它。

他不再愤怒了。他只是为她感到难过。

卡勒姆向下伸手抓住轮椅的轮子,开始推动自己沿他们来的方向退回去,留给她一句最后的、无情的评语:

“我觉得你遗漏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