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3页)

本尼迪克托走在玛丽亚和阿吉拉尔前面,转身望向他们。他的面容平和、宁静。

“我们死于今日,”他向他们保证,“但信条长生不灭。”

阿吉拉尔嫉妒他的平静——和他的确信。

他们三个继续挪步向前,踉踉跄跄地踏入一个巨大、开放的平台上,以直面那向他们逼近的真正现实,那痛苦的死亡。柱子直立在平台上,在其底部堆放着大捆树枝。一群穿着戏服的折磨者专注地站在那里,身旁放着大桶的油。

这个圆形剧场的搭建只有一个目的——折磨并处死异教徒。它比阿吉拉尔想象的要大得多。上百、也许有上千名观众簇拥着,挤满了四面的三层座位。

然而,尽管在地下监狱里他们有其他的“异教徒”做伴,现在却只有这三名刺客被带了上来。显然,他们的死亡是这场活动的高潮所在。

从他们头顶上高高的绞刑架上,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异端审判官正俯视着他们。伴随着一阵痛苦的负疚感,阿吉拉尔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正是刺客们拼尽一切想要救回的阿迈德小王子。

在中央,某种可以被称作是王座的位置上,坐着三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全都带着严峻、审视的表情。阿吉拉尔认出了每一个——费迪南国王和他的妻子伊莎贝拉,曾经的卡斯蒂利亚女王,以及托马斯·德·托尔克马达……大宗教审判官。尽管手握如此巨大的权力、带来如此多的恐怖,他却是个小个子男人,坐在威严的国王和皇后之间,他显得几乎像个侏儒。

如果说欧哈达是那个抓住了阿吉拉尔的父母、将他们带到一个如此地一般地方的人,那么托尔克马达就是下令并执行了他们处刑的人。当阿吉拉尔注视着这个男人时,纯粹、强烈的仇恨在他的心中升起。

阿吉拉尔曾专注研习过关于多明我会修士的一切信息。托尔克马达从相当年轻时起就一路快速晋升,成为了索哥维亚圣克鲁兹一所修道院的院长。他就是在那里遇见了那个正端坐在王座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注视着走上平台的刺客们的女人。托尔克马达在伊莎贝拉皇后年轻时就作为她的告解神父,一直向她进行谏言。他说服她嫁给了费迪南国王以巩固权力基础,而这种权力正可以被托尔克马达——以及圣殿骑士团——加以利用,以实现他们的目标。

他那备受宠爱的编年史编纂者塞巴斯蒂安·德·奥尔梅多,热情地将托尔克马达称之为“异教徒的铁锤,西班牙的明光,他国家的救主”以及“他教团的光荣”。阿吉拉尔不知道德·奥尔梅多所说的“教团”是指哪一个,多明我会?还是圣殿骑士团?

现在,大审判官站起身,剃光的头顶在阳光下闪着光,小小的眼睛和刻薄的嘴唇流露着鄙夷。他像皇后先前所做的那样打量着三名刺客:满带蔑视,眼中所见的不是人类,而只是仇敌。并非与上帝为敌——并非如同圣殿骑士希望百姓们所相信的那样,而是与圣殿骑士,以及他们所求的、对人类的绝对统治为敌。

他踏前一步,站姿以一个七十岁老人来说出人意料地笔挺,举起双手要求安静。他的嗓音似乎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虚弱,而是因确信而铿锵有力。

“‘不要以为我来了,是给地上带来和平:我来并不是带来和平,而是刀剑,’(1)”托尔克马达引述圣经道,“‘我要使我的箭饮血饮醉,我的刀要吃肉。’(2)”“‘他们必死得甚苦,无人哀哭。’(3)”

在他说话的同时,三名刺客被带到刑柱前,并被粗暴地绑在了上面。本尼迪克托,所谓的导师,独自站在一根柱前。阿吉拉尔和玛丽亚被带到同一根柱子前,他们双手上绑着的锁链被高高绕起,在顶端用一颗尖钉固定,他们的喉咙仍然被铁圈紧箍着

一个打扮成魔鬼的人舀起满满一桶油,露出期待的笑容,将其全部倒在阿吉拉尔和玛丽亚的脚下。

“‘他们必被刀剑和饥荒所灭绝,他们的尸首必给空中的飞鸟和地上的野兽做食物。(4)”托尔克马达继续说道。他在享受着这每一刻。又一个打扮怪诞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只庞大的红鸟,但长着的不是鸟爪而是双手,将一桶油倒在本尼迪克托的桩柱上。

托尔克马达放下双手:“几十年来,”他继续着,“你们都生活在一个因宗教纷争而四分五裂的国家,因为那些异教的歹类认为信仰自由比国家的和平更加重要。但很快,感谢上帝和异端审判庭,我们将会净化这一痼疾。而上帝便会再度向你们微笑,因只有服从才能带来和平!”

人群变得狂热,因兴奋而欢呼雀跃。相信这样就能结束纷争,这是多么自我安慰的想法啊。阿吉拉尔想着。

他的视线经过了狂热的群众和托尔克马达,最后落在了欧哈达身上。欧哈达冷酷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认出我了吗,你个狗养的?阿吉拉尔想着,你记得你自己所做的事吗?你是不是很高兴能到这里来完成你那扭曲的使命?

欧哈达丑恶的面容因一种深深的怒火而更加扭曲。他翻身下马,跟着其中一名光着上身、戴着黑色兜帽的行刑人。他走上平台,走向阿吉拉尔和玛丽亚。

托尔克马达仁慈地笑着,分享着人群的喜悦:“你们面前所站着的罪人试图维护格拉纳达的异教王子——在我们的圣战中仍固守的最后一处异教领域。因此,今日,在我们的国王和皇后,费迪南和伊莎贝拉的面前,”他转过身鞠了一躬,深度恰好够表示尊敬又不显得献媚,“我,托尔克马达,誓言将在上帝的圣火之中洗净我们自身!”

行刑人走向阿吉拉尔和玛丽亚的柴堆,弯身将一枚长钉穿过他们下身锁链中的一环,将他们固定在平台上。阿吉拉尔绝不束手就擒。他的导师、甚至他的玛丽亚也许要在今日接受死亡的到来,但他会抵抗到最后一刻。他狠命地一脚踢中了那个行刑人。

行刑人向后倒退,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现在发怒了,抽出一把匕首,准备直接将刺客的脚扎在平台上。但阿吉拉尔太过敏捷,在最后一刻猛抽回脚,让那把匕首牢牢地扎入了踏脚板中,任凭行刑人费尽力气想要拔出来,却纹丝不动。

欧哈达的行动毫不复杂,他只是走上前,几乎是漫不经心地一拳直捣向阿吉拉尔的腹部。阿吉拉尔弯下身,全因为他被拴住、仍旧高举的双手而没有蜷缩成一团。他现在很庆幸圣殿骑士没有给他们任何能送到嘴里的东西,哪怕是水。他不想给予他的敌人和那群狂喜的观众观看他呕吐的乐趣。

“你会看着你的导师燃烧,”欧哈达担保道,他从阿吉拉尔看向玛丽亚,又收回视线,“之后你将会极尽缓慢地死去。”他冷酷地微笑,并加了一句,“就像你的父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