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当然,这并不真的是他。这是那该死的叛徒邓肯·沃波尔,正在插手不该他管的事。

英国第一任首相罗伯特·沃波尔的二代表亲,邓肯·沃波尔,生于1679年,死于1715年。想到这个人的任何一部分还活在他身上就令内森感到作呕。邓肯·沃波尔是个变节者,就像巴蒂斯特一样。但至少那个巫毒教毒师有愤怒的理由。他生来是个奴隶,后来又感到被兄弟会所背叛了。

相比之下,邓肯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他一直走着海军军官这条道路,但却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不懂得听从命令的狂妄混球。不满于海军的他被刺客组织的理念所吸引。它吸引了他心中那良善的一面。但即便身处一个“万事皆允”的兄弟会,这个被宠坏的沃波尔最终也开始不满意起来。他再度挑战兄弟会的长辈成员,在不满的地方出言挑拨,尽管其中大多数不满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邓肯被分配了一个位于西印度的任务。在那里期间,邓肯记住了所有他能得手的关于当地刺客组织的事。而之后,当获得了足够多对圣殿骑士来说有所价值的信息后,沃波尔就联系了他们。圣殿骑士完全知道要奉承他什么……以及支付他什么。

内森一直在学校进进出出,因为他总是挑事干架。作为一个堪称典型的伦敦东区人,他混迹在一个帮派里,做了一阵子毒品交易。帮派头领派他去本地学校附近兜售毒品,因为他看起来可爱又无害。无害,直到他开始大发脾气。他赤手空拳地把一名成员几乎揍成一滩扶不起来的泥。

“这种事你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内森?”现在埃米尔说道。过去,这会被当作一种侮辱。过去,内森会把这当作是挑衅。现在,他知道这是表达对某种——某人——的了解,某个内森与其共生度过每一天的人。

也共度过每一夜。

内森努力让自己克制住不要发抖。

他不想变得像邓肯一样。他想要变得比他好。他想要变得更像穆萨,或者,在他感觉特别充满希望时,他想要变得像林或埃米尔。就他所知,这两个人没有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内森知道自己的先祖是个多么让人厌恶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对任何新来者如此疑神疑鬼。有罪直到被证明无辜,人们都知道他总这么说,说白了,我们都有罪。

内森相信穆萨的判断。穆萨似乎对自己的两套记忆极为协调,胜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胜过头脑冷静的埃米尔。他为了骗过警卫们而表现得像个小丑,但实际上,他才是清醒的那一个。

“我确实懂这种事。”内森平静地回答。他的视线瞟向一个警卫。他们正向鹰一样地注视着我们。“穆萨是对的。他们不该这么快就把他放回阿尼姆斯中去。如果他们逼得那么紧,那一定是因为他知道某些非常重要的事。而他很可能会决定要站在错误的那一边。”

如果事情一如穆萨所怀疑的那样——这新来的人可能是能带他们所有人逃出这里的人、也可能会让他们全部被杀,那他们承担不起假定他无辜可能造成的后果。

穆萨对上了他的视线。两名曾投靠过圣殿骑士的刺客,彼此都非常理解对方。穆萨重新看向自己的牌,发出一声咕哝。

“哎,你们可是看看这个。”他说这,将四张牌摊在桌上。两个黑一和两个黑八。“死人之手。”

四张牌。四名伊甸苹果的守护者。

“那第五张牌呢?”内森问。

“第五张牌是打入脑袋里的一颗子弹。”穆萨说。

他们的意见全都一致。

在卡勒姆到达之前,他断续嚎叫的歌词先一步传到了索菲亚的耳中。她必须强迫自己不要因为同情而退缩。将他重新送进去还太早了——实在太早了。

她曾在过去实验对象的声音中听到过这种绝望和恐惧的音调。有时,在索菲亚听到这种音调后不久,那个人的自我本质会彻底消失……而那个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该死的。

“将时间调至第六。”索菲亚对阿历克斯说道。

卡勒姆的声音尖锐而绝望,继续尖啸着令人毛骨悚然、不合时宜的歌词。

索菲亚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如果他的状况恶化……”她深吸了一口气,“把他带出来。”

阿历克斯转向她,高挑的眉毛皱了起来。“但是你的父亲——”他开始说道。索菲亚打断了他。

“我不在乎我父亲怎么说,”她嗫嚅着,明确地感到他们所说的这个人正从他的办公室窗户注视着每一件事。她大步走到场上,看向那只正紧紧抓着卡勒姆腰际、将他举到她头顶上的手臂。

卡勒姆现在几乎是在呜咽了。他的脸扭曲成一种微笑,仿佛他和佩西·克莱恩一起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看起来一团糟。他因为在房间中的那场“压制”而流血不止。他的双眼圆睁,满身汗水,胸口因换气过度剧烈起伏。索菲亚自己的胸中因同情而疼痛起来。都该诅咒她的父亲。这根本不应该发生。

曾经,在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曾一连好几个小时坐在儿时的家门外,耐性好得如同小山丘,小小的手中捧着葵花籽,等松鼠和花栗鼠来接受她的礼物。她坐得身体都僵硬了,一只脚麻了。这都不要紧。

当一只小小的、双眼明亮的小动物从一棵树那边探出鼻头来时,一切就都值得了。那只花栗鼠忽跑忽停,拐弯抹角地接近了过来,随时准备逃走。它刚刚把它细小的、带爪的前肢放在她的拇指上,抬头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她,心跳快得她几乎可以透过白色胸脯上的绒毛看见心脏在跃动。就在此时她的父亲出现了,大吼着要那只花栗鼠走开。它倏地变成一道模糊的褐色影子,消失了。下一天、再下一天,尽管她父亲下令不准,她仍坐在外面。等待着。

它再也没有回来过。

比起花栗鼠,卡勒姆更像是一匹狼,但是他,也是同样小心翼翼地。而他也同样刚刚开始信任她,她如此相信着。但她的父亲没有简简单单将他赶开,反而下达命令,要痛打到卡勒姆服从,要把他拖进来,塞进这个他几乎不理解、并显然恐惧万分的机器之中。

这是残忍的,这是错的,而在一种苦涩的讽刺感中,她知道,最终,这将会阻碍他们的进展,也许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全都是因为她父亲如此渴望即刻就获得成果。

索菲亚只有一个机会来保护卡勒姆不受伤害,就在此地、就在此刻,而她必须把握这个机会。

“卡勒姆,”她说,她的声音有力而强硬,“听我说。”

他只是唱得……喊叫得……更加响亮,试图盖过她的声音。在经受他被迫承受的折磨之前,试图建立起某种——任何一种——屏障,来保护他曾身为的那个人。讽刺的是、危险的是,只有完全接受将要发生的事,他的心智才能够得到安全。他不能试图将它拒之门外,不能试图淹没它,不能试图用尖叫来盖过那个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