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2页)

现在,所有的轻松神色都从索菲亚脸上消失了,她紧紧地注视着他:

“我没有偷。我在运用。这些记忆并不是你的。它们属于你的先祖。相信我,这绝不是什么游戏。”

卡勒姆转了个弯,看着另一堵墙,同时变得更加清醒。这面墙上的东西与他毫无关联。它上面布满了彩色的纸页,每一张上面都小心地标注了编号。每张纸上都贴着小小的、钱包大小的照片,上面是那另一些……人们,那些他在这里所遇见的人。这都是警方照片,他想。

他开始将那些面孔和名字对上号了。看起来,那个让他往下跳的人,名叫穆萨。他只模糊地记得曾见到一个亚洲女人,林,以及一个年轻、苍白、诚挚的小孩,叫做内森。另一个人,埃米尔,是一个和卡勒姆年纪差不多的男人。

卡勒姆的声音强硬而平板:“那么这里的其他人呢?他们也是实验老鼠吗?”

“他们是刺客,就像他们的先祖一样。”索菲亚停了停,加了一句,“就像你,卡勒姆。都生来就具有暴力体质。他们的DNA和你的DNA一样,让我们能够进入你们的潜意识,进入你为何而来得本源行为,进入所有这些暗藏着、驱使了你一生的冲动。”

这些话让人难以接受。卡勒姆退开了几步,努力克制着他的感情,转而面对她:

“杀人犯?”他说,“那么,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你杀了一个人。”她用一种不带任何指责的口吻说。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事实。

“那不过是一个皮条客。”卡勒姆澄清道。

那个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贩卖女人肉体的男人狞笑、丑陋的脸。妓女脸上勉强用化妆品遮盖着的瘀青。她们被迫发出的笑声。恶臭,混杂着过多的香水、汗水和最主要的,她们的恐惧。

而当那个皮条客抓住一个至多不超过十六岁的女孩的喉咙,将她的脸撞向吧台的那一刻。当卡勒姆·林奇决定让这个人渣永远无法再伤害另一个吓坏的女孩。

而如果,根据这些他所看到的内容,索菲亚真有那么了解他的历史,那么她也应该非常清楚。

“我不喜欢他那样威胁女人。”卡勒姆只评价了这么一句。

索菲亚朝他走近,话中既有好奇、也有一种挑衅:“你还会再动手吗?”

卡勒姆没有回答。当他向下看去时,他的视线落在一张照片上。就像他的照片一样,这张也被小心、尊敬地嵌在相框中。他拿起来看着。

这是一张老照片,尽管是在那记忆的国度中拍摄的。它看起来有点像卡勒姆先前看到的自己的照片,已经开始褪色,但图像依旧清晰。

相片中有两个人。一个是迷人的、大笑着的女人,有着齐肩的头发,穿着雪白的衬衫和牛仔外套。她的手臂保护性地环绕着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有着蓝色的大眼睛,正坐在一架老式秋千上。这个小女孩专注的表情就仿佛她正注视着除了所认识的照相者,还有别的什么人。

“真不错。”他说。随后,又狡黠地补充了一句:“幸福一家。有你母亲的眼睛。她一定很骄傲。”

索菲亚的表情从兴味和好奇,转变为柔和以及稍稍的伤感,尽管她的唇角露出一个留恋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说,“她被一名刺客杀死了。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她让这句话悬在半空,让他去消化。

“抱歉。”他说。让他吃惊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是真心的。

卡勒姆又沉默了一阵,才继续开口:“我的老爹杀死了我的母亲。”而索菲亚无疑也知道这点。

“而这让你有什么感觉?”那个哀悼着母亲的女孩又戴上了科学家的面具。

“我想杀掉他。”他直截了当地说。他转回身,继续细看着这间屋子。

索菲亚跟着他:“这种事能影响我们的一生,我们也可以为此做点什么。你可以诉诸暴力,我则诉诸科学。”

卡勒姆的注意力被一排安置在透明塑料架上的金属球所吸引。它们都是一样大小,比棒球小一点,比网球大一点。然而每一个球体都有些微妙的图样差异。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起了一个。它很重。

“圣殿骑士将它称为神器,而刺客们将它称为伊甸苹果。”索菲说。在她说话时,卡勒姆查看着这个球体,又瞥向那些绘制着有关这个物件的素描或注解的羊皮纸卷。“圣经告诉我们,它包含着人类最初忤逆的种子。”

以一种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方式,卡勒姆被这个带装饰的球体迷住了。他心不在焉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仿佛他就该在这个房间、在指间翻转着这件物品。索菲亚矗立在他前方的办公区,伸手抓过一个鼠标,将什么东西在屏幕上打开。

她一边说话,一边点击着鼠标,大量伊甸苹果的蓝图出现在屏幕上。它们看起来与卡勒姆之前所见的阿尼姆斯蓝图很相似,卡勒姆怀疑它们是否是基于同一种技术。

“但我们中的有一些人相信它的运作基于科学。我们相信在它的基因密码中,上帝——或某种古老文明——给我们留下了一张地图,以便让我们理解人类为何是暴力的。”

他们视线相对了一会儿,随后索菲亚蓝色的双眼转回那张画。

“阿吉拉尔是已知最后一个曾拥有过它的人。”紧接着,甚至在她的双眼回到他身上之前,卡勒姆就明白了。

“你们需要我来找出他把它藏在了哪里。”

他感到一种古怪的失望,尽管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理由这么感觉。显然,每个人都有其目的。即便是天使。他开口的时候保持着轻松的语调:“我以为在这能够治愈我的暴力倾向。”

“暴力是一种疾病,就如同癌症。而就像癌症一样,我们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控制它。我们在寻找让你得病的源头,并且我们希望能够对其进行控制。我们追求的是人类的进化。”她吞咽了一下,“这样,发生在你母亲……和我母亲……身上的事将不会再重演。”

卡勒姆静静地说:“是暴力让我活着。”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她的黑发落在前额上。他想要伸出手将它拨开。“实际上,”她说,“从技术角度来讲……你已经死了。”

她说得有道理。卡勒姆的脑袋疼痛,而他的身体,他肯定还没有死的身体,仍坚称着自己的存在。

他将那个灰色的球体扔给索菲亚,她熟练地接住了它。

“我饿了。”卡勒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