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使命 19 幻象(第2/4页)

“这能让他显得鹤立鸡群。”

“来,”我跳下窗沿,回到房间里,等他跟下来,“我们出去转转。你还没带我看城市西边呢。派珀说,今晚那里有个集市。”

“你告诉他我们身无分文了吗?”

“没这个必要,”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钱包,里面都是铜币,“这是派珀给我们俩的。”

“现在我被感动了。”吉普说。

我把钱包扔给他。“买到你的忠诚没花多少钱嘛。”

“再给几个铜币,让我穿上他那身迷人的蓝色制服都可以。”

我们的住处在庭院上方,只要走上一小段路就是集市。看守早就认识我们了,冲我们点点头,在我们离开要塞后又把门关上。

看着吉普走在街上,我才记起他是多么爱热闹,在新霍巴特时常常拉开百叶窗,享受着街道上喧嚣的景象。在我刚把他从水缸救出来那几天,我注意到他常常摇晃脑袋,用小指头掏耳朵,确认是否还有黏稠液体残留的痕迹。他似乎把沉默与水缸联系起来,而更深的沉默则与他的过去相关。自从我们抵达岛上,我一直在抱怨城市的喧嚣让我晚上睡不着觉。然而吉普却十分享受这种喧嚣。他会坐在窗沿上,闭上双眼,在喧嚣声中体会岛上的生活:看守的脚步声在庭院里还有上方的石头护墙上响起;鸽子聚在窗沿上梳理羽毛;毛驴踩在石板上踢踏作响;孩子们齐声歌唱。

我们一路走向集市时,吉普面带微笑,我无法剥夺他对这种喧闹生活的热爱。我们沿着闹哄哄的街道往前走,摊贩在大声叫卖衣服、香瓜还有洋葱,孩子们呼喊着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甚至还有家畜的声音:关在简易围栏里的猪,挂在石墙笼子里的鸡。因为火山峭壁的遮挡,在城里天亮得很晚,而黑得很早。一天当中除了正午时分太阳当头照射之外,其他时间街道上都不是很热。现在正是傍晚时分,支架上的火把还有窗户上的蜡烛光摇曳不休,如此一来,天空虽暗但却十分温馨。一只山羊拴在两匹马中间,沮丧地嚼着一小堆草。

“派珀说这些动物是个噩梦,”我告诉吉普,“把它们关在船里带到这儿来可不容易,它们吃得不多又挑剔,尤其是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但是,人们确实希望它们能在岛上繁衍下去,就因为我们在大陆不允许拥有动物。”

“我不认为偷偷养一群山羊,是最有效的表现反抗的方式。”

“他说有一次,在赶来自由岛的路上,一只山羊在船上挣脱了,他们为了解救它,差点把船都弄翻了。”

“我还以为,每天跟你召开的这些私下会议,你们都是在讨论高层次的战略,而不是给他一个机会,向你展示他那些关于山羊的逸事。”

“没错,因为管理这座岛,领导整个欧米茄抵抗运动的男人,需要依靠他那些山羊逸事来打动我。”

他翻了翻白眼,挽起我的手臂。

街道两旁都是商贩展示的货物。我们买了两个李子,皮呈深紫色,微微泛黑。“我以前从没尝过这个。”我说着,咬了一口丰厚的果肉。

吉普露齿而笑。“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但是这一切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崭新的,对吧?你知道大多数事情,真的,你了解每样东西,还认识字,知道怎么系鞋带。这跟头一次见世面的小孩并不相同。”

路边有张桌子上摆着各种式样的小木盒,他停下来端详一番,打开一个盒盖,然后又放回去,盖子仍然天衣无缝,他赞叹两句,然后说道:“没错,但那在某种程度上只是让事情显得更奇怪,而不是更简单。我知道该怎么对着夜壶嘘嘘,却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

“你现在有名字了。”

“当然,”他说道,“而且这个名字很不错,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走到集市尽头,于是坐在一条石凳上,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当我想起过去时,”我说道,“主要是想起扎克。我可以想象一个人记不起其他事情,但我无法想象,连孪生兄弟姐妹都不记得,因为他们是你的一部分,真的。”

“阿尔法人可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们不知道我们和他们有多像的话,就不会如此害怕我们。”

“害怕我们?你一定是开玩笑。因为他们害怕我们,所以我们现在躲在这里?还有所有这些人?”他回身指着集市上的人群,“阿尔法人和他们庞大的军队、堡垒和议会一起,一定害怕得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他们不会如此迫切地想找到自由岛。”我再次记起神甫坚持不懈问我关于自由岛的事,她的手指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她的意念不停在我脑海中搜寻。

吉普往四处看了看。“可是,究竟为什么呢?装腔作势的派珀和他那些穿制服的看守,对议会根本不构成威胁。他能干出什么?领着他的独臂人军队在温德姆示威吗?”

“他没必要这样做,只要自由岛还存在,这就足够了。当然,议会也有实际的考虑,比如有欧米茄人来到这里,他们就收不到相应的税赋,或者没办法登记备案。但那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永远不是。真正让他们担心的是,这个地方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我记起爱丽丝在临死前对我说过的话:“只要人们相信自由岛的存在,那效果就和现实中的自由岛没什么分别。”

“现实中的自由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边说身体边往后靠,抬头看见高耸的火山口边缘和被切割的天际,笑了起来。

我也仰头望着天空。“我明白。尽管我已经在幻象中见过它多次,但身处此地感觉还是不一样,觉得自己仿佛是它的一部分。”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难道你不是吗?”

“我也想让自己确信如此,”他吐出李子核,看着它落在铺路的鹅卵石缝里,“我也想相信我们能留在这里。”

“但是你不能肯定?”

“我发现世事很难确信无疑。而且,派珀无视我的存在,这可让人不怎么放心。就像他们都认为我在发生过那些事之后,变得毫无用处,就像我一钱不值。”

我审视着他的脸,他的鼻子秀气挺拔,颧骨和下巴棱角分明。对我来说,他面孔的每个角度都已变得了如指掌,很容易忘记他对自己是如何陌生,没有办法了解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孪生妹妹。

“我无法想象,你的感觉会有多么奇怪,特别是关于孪生妹妹的部分,你该感到多么孤独。”

“比有你那样的孪生哥哥还要孤独吗?是谁揭露了你,伤害了你,还把你关了起来?对我来说,能享受这种孤独,我感到很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