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15 掉头(第2/3页)

“你确定要这么干?”吉普问。

“如果他们看到我们跑向马车,那胳膊是否露在外面已经没什么区别,到时要再伸出来可就太迟了。更重要的是,这样我能跑得快些。”

我们正要踏上外面的马路,朝空车跑去,我忽然一把拉住吉普,导致他差点跌倒在我身上。

“怎么了?”他挣脱我,从我们蹲伏的门口往外望去。

“等一等。”我轻声说。接着,从左面主门的方向,传来一支巡逻队的脚步声。他们离我们很近,可能只有三十英尺,但我仍紧紧盯着马车。它并没有移动。我听到车夫在咒骂着什么,他摆弄马身上的挽具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匹马喷了个响鼻表示不满。后来,车夫往后走了两步,我们看着他坐到车上,在和巡逻队打照面时大声打了个招呼。马车很快开动起来,但巡逻队刚刚经过我们,动向仍不明朗。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发觉吉普也因屏息而微微发抖,然后吐出一口长气。巡逻队已经向右走出十五步远,而马车每一刻都在向左退去。吉普转头看着我,眉毛扬了起来。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们猫着腰跑过马路,紧追远去的马车。它已经过了起步阶段,前行虽然颠簸但速度很快。此时,我们完全暴露在外,离隐蔽处越来越远,但和马车的距离似乎也没有拉近。巡逻队肯定要回转了,我胡乱想着,或者另一支巡逻队在他们之前从拐角冒出来,要么就是门旁的哨兵终究会注意到两个奔跑的身影。我们已经被落在后面,马车是永远也追不上了。

我试图回头看看是否还有时间退回去,还有巡逻队是否已经看见我们。但在我转头时,一不小心绊倒了,膝盖和手掌狠狠撞在地上。我怀疑,士兵必然已经发现我们,呼喊声马上就要传来了。

但是,吉普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起来。“我们不会再有另一次机会了。”他低声说,仍然牵着我的手,继续飞奔朝马车追去。哨兵的喊声还未传来。我不知道是因为马车在接近门口拐弯时稍微慢了下来,还是吉普的手给了我终极动力,我们一起向前冲刺时,马车的尾部越来越近了。我都能看到汗珠从车夫的两边腋窝里渗出来,在他的驼背上流淌,几乎都要汇成一线。我还能辨认出盖住车厢的麻布编织得有多粗糙。接着,我们终于翻进车厢里,赶紧把麻布盖在身上。这弄出了一点动静,麻布上的小块木屑被震得散落四方,我又紧张起来,等着被发现的喊声响起。但马车行进时动静也不小,车轮碾压地面的嘎吱声,马蹄声,车夫不断变换姿势,还一直在向马匹们发号施令。透过麻布我能辨认出车厢低矮的侧板上方,不断有模糊的火焰影像在旁经过,那是沿着围墙一路竖起的火把。

我们明显慢了下来,终于拐出大门,我力求保持身体纹丝不动,将脸紧紧贴在车厢的木底板上。我能听到吉普的呼吸声,而我每一次呼吸听起来都很大声。但马车在门口停都没停一下,只有车夫和哨兵互相打了个招呼。

“在我长出第二个脑袋之前,赶紧逃离这里吧!”车夫向着哨兵喊道。有人笑了起来。我们已经离开新霍巴特铺满鹅卵石的街道,拐上通往森林的泥路,上面车辙密布,轮子震动的感觉也已完全不同。

我从没想到过,一路上竟会如此难受。马车经过路上的每一道沟壑都要颠簸一下,这时我就会反弹起来,骨头撞在车厢的木板上。我的手掌和膝盖刚才已经擦破,现在正疼痛不已,但我最大的担忧是,生怕某次颠簸会震开盖着的麻布,将我们暴露在车夫的视线中,或者主门处某个警惕的哨兵会发现我们。我甚至不敢变换姿势,只勉强拔掉在车厢里颠簸碰撞时刺进我身上的几根小树枝。

缓慢行进了五分钟之后,斧头的砍伐声越来越响,预示着已接近森林边缘。道路越来越不平整,我感到颠簸更加厉害了。透过麻布望出去,能发现夜色更加浓厚了。人们说话的声音和斧砍声一起传入耳中,马车前方的暗夜被无数火把点亮,亮光透过纱布耀眼夺目。吉普也看到了,我伸出手去正好碰到他的手,他抓住我紧紧捏了两下。到第三下时,我们一起行动,迅速翻出车厢,重重地掉下去。这段距离虽然不高,但地面坑坑洼洼的,我们半摔半蹲,落到马车后面通往森林深处的窄路上。有那么一刻我们全身僵住了,但马车根本没停,向着明亮的前方继续驶去。我们看着车夫毫无知觉的背影,因着对面的亮光而轮廓凸显。

有那么一瞬,这一切看起来似曾相识。接着我意识到,眼前这些不过是大爆炸的微小版而已,关于大爆炸我已见过太多次了,火焰,轰鸣,树木轰然倒下的声音。而这不过是放慢了的,并且无限缩小的大爆炸版本,无数火把代替了成片的火焰。数百名士兵挥舞着斧头,在火焰之前举起落下,像一个可怕的巨型机器。

我们观望了一秒钟,然后迅速从路上连跑带爬躲进茂密的树丛里。我下车时把艾尔莎给的袋子掉落了,幸好吉普把它拿在手上。我们伏低身子,慌乱不堪地穿过灌木丛,踩得落地的树枝吱嘎作响,在斧砍声、落木声和呼喊声组成的变奏曲中,我们并不担心会发出声音从而引人注意。我在前领路,但心里想的只是躲开这些士兵,躲开轰鸣声和熊熊火焰,躲得越远越好。我们狂奔了有十来分钟,声音和亮光逐渐减弱,我才放慢脚步,试图了解一下身处的方位。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我们也逐渐进入森林深处,只能放慢脚步。远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火把的光芒照射,我们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我们紧靠着站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侧耳倾听除了我们的喘气声之外,是否还有追兵逼近的声音。最终吉普低声问:“什么都没听见?”

我点点头,然后才想起来,在黑暗中他不可能看见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感受不到有人追来。”

他重重呼出一口长气,略带颤抖地说:“你知道该怎么走吗?其实我并不怎么在乎,只要能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觉得我们应该往回走。”

他笑起来。“当然了,没有比几百个持着斧头的敌人更好玩的了。”

“不是,我是说真的。”

他哼了一声。“是需要我重申一遍,几百个敌人拿着斧子吗?还有那些燃烧的火把,我们在偷马时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这正是我的意图,那些火把。”

他叹了口气。我听到他坐在一根木头上。“请告诉我这是你那先知的预感要你做的,而不仅仅是你想出来的糟糕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