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埃利亚斯(第2/3页)

我耸耸肩。“我现在——”还好,很好,活着呢,“独自一人。”这句话脱口而出,我马上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伊兹侧头,把一只鬼影似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有时候,埃利亚斯,”她说,“孤独其实是一种选择。”她身体的边缘开始变淡,一部分已经在消失,像蒲公英的小毛球一点点飞散。“告诉拉娅,我并不害怕。她在替我担心呢。”

她放开我,步入那条河。前一瞬间她还在,随即就消失了,我甚至没来得及挥手告别。她走后,我觉得心里像是轻松了一点点,像一直困扰我的负疚感减轻了一些。

在我身后,我感觉到另一个存在物。记忆飘浮在空气里:练习用弯刀的碰撞,沙丘上的赛跑,他在我们没完没了提埃莉亚时的大笑声。

“你也可以放手的,”我没有回头,“你也可以来这里,像她那样。让我帮你,你不必自己完成这一步。”

我等待,我希望,但特里斯塔斯唯一的反应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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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三天,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即便在昏厥时去过寂灭之地,我也不曾察觉。我知道的只有痛苦,还有典狱长蓝白色的眼睛,他没完没了的问题。务必跟我谈谈你的母亲——那么让人着迷的女人。你跟嗜血伯劳曾是很亲密的朋友。她对别人的痛苦,也有你这么敏锐的感知力吗?

塔斯,他的小脸上带着担忧,一直在努力保持我伤口的清洁。我可以帮助你,埃利亚斯,突击队可以帮你。

德鲁修斯每天早上帮典狱长对我用刑——你再也没机会占到我的上风了,小杂种——

在仅剩的清醒时间里,我收集到了能得到的信息。别放弃,埃利亚斯,不要跌入黑暗。我倾听卫兵的脚步声和他们的嗓音特色。我学会了借助门上掠过的小块影子区分他们。我搞清楚了他们的轮班安排,并确定了审讯的常规步骤,然后我开始寻找机会。

没有机会出现。相反,死神在头顶环绕,像一只耐心的秃鹫。我感觉到他邪恶的影子渐渐逼近,让我呼吸的空气也变得冰凉。我还不能死。

然后有一天早上,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钥匙转动。德鲁修斯进入我的牢房,对我进行每天例行的殴打。时间刚刚好。我让自己的头软垂,嘴巴无力地张开。他自得其乐地笑,轻松上前。当离我只有几英寸时,他抓住我的头发,迫使我看着他。

“真可悲。”他在我脸上啐了一口。猪头。“我还以为你很强壮。不可战胜的埃利亚斯·维图里乌斯啊,你也不过——”

蠢货,你忘了收紧我的锁链。我膝盖向上顶,直接命中他两腿之间。他号叫一声,弯腰呼痛,我跟上去又是一次碎裂下巴的头槌。他两眼无神,直到脸开始泛蓝,都没察觉我用锁链勒住了他的脖子。

“你,”我在他终于昏厥时说,“话忒他妈多了。”

我放下他,在他身上搜寻钥匙,找到钥匙,又用我的手铐把他铐上,防止他太早醒来。然后,我塞上了他的嘴。

我从门上的窄缝向外看。另外一名当值的假面人还没跑来找德鲁修斯,但他很快就会来了。我数着那名假面人的脚步声,直到确认他已经远离,才溜出那道门。

火把光芒有些刺眼,我眯起双眼。我的牢房在一小段走廊的尽头,走廊连接到本区域中央大厅。这条通道仅有三间牢房,我确信自己隔壁那间是空的。只剩下另一间牢房需要查看。

因为此前的酷刑折磨,我的手指暂时无用,咬牙忍耐着熬过找寻钥匙的时间。快点儿,埃利亚斯,快点儿。

终于我找到了正确的钥匙,片刻之后,门被打开。门打开时声音特别大特别尖厉,我侧身挤进去。关门时又是一通猛响,气得我低声咒骂。

尽管我只在火把照耀下待了一小会儿,但还是要花点儿时间才能让眼睛适应黑暗。一开始,我还看不到那些画。看清后,我一时无法呼吸。塔斯说的没错,这画的确栩栩如生。

牢房里很安静。代林一定是睡着了——或者就是昏迷。我朝着屋角那伤痕累累的人迈出一步,然后我听到锁链叮当声,艰难粗重的呼吸声。一个残损的幽灵样子的东西从黑暗处跳出来,他的脸离我仅有几英寸,骨瘦如柴的手指掐住我的脖子。他头皮上缺了好几块浅色头发,肿胀的脸上横七竖八全都是伤痕。两根手指被齐根截断,躯干上到处是烧伤。十层地狱啊。

“血天啊,”那鬼影喝问,“你是谁?”

我倒是轻易就把他的手指从脖子上扳开了,有一小会儿,却说不出话来。这是他,我瞬间就知道了。不是因为他像拉娅。即便在黑牢的牢房里,我也能看出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皮肤白皙。但他视线中的那团火——我只在另外一个人眼里看到过。而尽管我以为他的眼神会相当迷乱,从我此前听到的声音判断,但它们看上去是完全清醒的。

“塞拉城的代林啊,”我说,“我是你的朋友。”

他报以阴沉的干笑:“武夫,是我朋友?恐怕不会。”

我回头看牢门,我们没有时间了。“我认得你妹妹,拉娅。”我说,“我来这里就是应她的要求,要救你逃走。我们得走了——马上走——”

“你撒谎。”他恶狠狠地说。

外面有脚步声回荡,然后是寂静。我们没有时间这样扯皮。“我可以向你证明。”我说,“你问我关于她的问题,我都能回答——”

“你可以说我跟典狱长说过的话,而这已经涵盖了有关她的一切。事无巨细,他说。”代林带着灼人的仇恨瞪着我。他一定是在审讯中夸大了痛苦表现,让典狱长相信他虚弱,因为从那眼神判断,他显然不是什么易于被制伏的人。通常我欣赏这种特质。但现在,还真他妈不方便。

“听我说,”我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细小,但清晰得足够打消他的猜疑,“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否则我不会穿成这样,自己也带一身伤。”我露出自己的双臂,上面全是典狱长最近一次审判后的割伤。“我是一名囚犯。我闯进监狱来救你,自己却被抓住。现在我必须跟你一起越狱。”

“他到底想把我妹妹怎么样?”代林对我吼叫,“告诉我他对我妹妹的企图,或许我会相信你。”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他就是想深入你的头脑,通过探问她的情况,了解你本人。如果你不回答他关于武器的问题——”

“他根本不问任何跟该死的武器有关的问题,”代林一只手抓搔头皮,“他问的始终是我妹妹的事。”

“这没有任何道理。”我说,“你是因为武器的事被捕的,斯皮罗教会了你赛里克精钢锻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