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伦娜(第2/3页)

我进门之前,还不知该预期什么。或许是马库斯的奢靡后宫,一帮垂头丧气鼻青脸肿的女人之类。

相反,他一身戎装,斗篷和武器沾有血迹,就像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当然,他一直都深爱战场的狂热跟血腥。

两名维图里娅家族的卫兵站在窗前。院长在马库斯身旁,指着他们面前的一张地图。她向前探身时,我瞥见她制服下面有银光一闪。

这恶妇穿了她从我这里偷走的护甲。

“如前所述,陛下。”院长点头问候我们,然后继续刚才的谈话,“考夫监狱的西塞琉斯典狱长必须解决掉。西塞琉斯是前任嗜血伯劳的堂弟,向他透露考夫监狱囚犯口中逼问出来的情报。这也是伯劳能够如此紧密地消解国内不满的原因所在。”

“我忙着追捕你那个叛徒儿子,同时镇压叛乱的鼠辈,让名门贵胄听我号令,还要应对边境冲突,现在很难再向国内势力最强大的人物之一动手啊,院长。”马库斯已经很适应他的显赫位置,好像他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你知道典狱长手里掌握着多少秘密吗?他随便几句话就能集结一支军队。在我们控制住帝国其他部分之前,先不动典狱长,你可以走了。阿奎拉族长,”马库斯瞥了一眼我父亲,“你跟院长一起去。她会处理我们之间……协定的细节。”

协定。释放我的交换条件。父亲还没跟我说过具体内容。

但我现在也不能去问。父亲跟随院长和另外两名维图里娅家族士兵出去了。书房门在他们身后轰然紧闭,只剩下马库斯和我两个人。

他转身打量我,我无法直视他。每当我跟他的黄眼睛对视,都会想起我的梦魇。我以为他会肆意利用我的弱点,低声在我耳边描述我俩都曾看到过的黑暗幻景,就像他此前几周做过的那样。我等着他逼近,等他攻击。我了解他的本性。我知道,他已经威胁我几个月之久。

但他收紧下颌,一只手轻挥,像是要赶走一只蚊子。然后他控制住自己,太阳穴上有一根血管跳动。

“看起来,阿奎拉,你和我被困在一起了,作为皇帝和嗜血伯劳。”他恶狠狠地对我吐出这些话,“至少在有人死掉之前。”

他语调中的沉痛让我吃惊,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盯着远方某处。没有扎克在身边,他看上去不完全存在,只是半个人,不完整。他在扎克身边时……更年轻,还是残忍,还是可恶,但更放松一些。现在的他,显得更成熟,更冷酷,也许更可怕的是,还有了某种程度的智慧。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我杀死在监狱里?”我说。

“因为我喜欢看你父亲摇尾乞怜。”马库斯冷笑,像是从前的他短时闪现,那笑容淡去。“也因为安古僧像是对你特别关注。该隐来找过我,坚持说,如果杀掉你,我也会自取灭亡。”毒蛇耸耸肩,“坦率地说,我还真想割断你的喉咙,就为了看看能有什么后果。也许我会这样做。但暂时来说,我还有任务给你。”

自制,阿奎拉。“悉听尊命,陛下。”

“黑甲禁卫——现在都是你的手下了——迄今还没能找到并抓捕叛徒埃利亚斯·维图里乌斯。”

不要啊。

“你了解他,你熟知他的思维方式。你去追捕他,把他绳之以法。然后你亲自折磨他,处死他,公开处死。”

追捕。折磨。处死。

“陛下,”我做不到,这不可能。“我身为嗜血伯劳,理应镇压叛乱——”

“叛乱已经平息,”马库斯说,“你不必帮忙。”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他会派我去抓埃利亚斯。我知道是因为我曾梦到,但我还是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早。

“我才刚刚成为黑甲禁卫统领。”我说,“我需要时间来了解我的手下,熟悉我的职责。”

“但首先,你要成为他们的楷模。还有什么比抓住帝国头号通缉犯更好的表率呢?不要担心黑甲禁卫的其他成员,在你执行这项任务期间,他们将直接听命于我。”

“为什么不派院长去呢?”我试图掩盖自己语调中的绝望。我越是暴露出痛苦,他会越开心。

“因为我需要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来镇压叛乱。”马库斯说。

“你其实是说,你需要有个盟友近在眼前。”

“别犯蠢,阿奎拉。”他厌恶地摇头,开始来回踱步。“我才没有什么盟友。我身边只有欠我东西的人,想从我这里得到利益的人:利用我的人和我利用的人。具体到院长,我们是互相需要,互相利用,所以她要留下。她建议派你去追缉埃利亚斯,以考验你的忠心。我同意了她的建议。”

毒蛇停止踱步。

“你发誓担任我的嗜血伯劳,充当执行我意志的利刃。现在就是你证明忠诚的机会。我们头顶有猛禽盘旋,阿奎拉,别以为我会蠢到看不见。维图里乌斯的逃脱,是我即位之后遭遇的第一次挫败,贵族们在利用这件事反对我。我需要让他死掉。”他面对我的眼睛,身体前倾,用力抓紧桌子,直到指节发白。“而且我想让你成为杀死他的人,我想让你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睛失去生命力。我想让他知道,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给了他致命一击。我想让这件事成为你的终生噩梦。”

马库斯的眼里不只有仇恨。有一个短暂的、模糊的瞬间,他表现出了负疚感。

他想让我像他一样,他想让埃利亚斯成为扎克。

马库斯双生兄弟的名字浮在我俩之间,像是一个鬼魂,只要我们说出名字,它就会复活。我们两个都清楚在第三轮选帝赛的战场上发生的事。每个人都知道。扎克里亚斯·法拉尔被杀——被我面前的这个人刺穿心脏而死。

“很好,陛下。”我的声音听起来强硬又圆滑,我受过的训练开始生效。马库斯脸上的惊诧让我暗自得意。

“你要马上开始行动。我会每天得到报告——院长已经选定了一名黑甲禁卫,向我们报告你的进展。”

当然会这样。我转身要走,手伸向门把手时,肚子里翻涌不已。

“还有一件事,”马库斯说,迫使我转身,我咬紧牙关。“想都不要想跟我说你抓不到维图里乌斯。他足够狡猾,能轻易逃脱所有的赏金猎人。但你我都清楚,他完全没机会逃脱你的追捕。”马库斯高昂着头,冷静,淡定,但满腹仇恨。

“狩猎顺利,嗜血伯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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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械地迈动双腿,离开马库斯和他可怕的命令,出了奎因·维图里乌斯书房的门。在我华丽的盔甲下面,有道伤口渗出的血浸透了一层衣裳。我用一根手指轻触伤口,略微施压,然后力度加大。疼痛洞穿我全身,把我的视野局限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