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伦娜(第2/3页)

哦,埃利亚斯。他会因为那些人的死自责,不把这个当作必要,而是看成选择——错误的选择。他会长时间觉得自己双手沾血,而我会更快忘却。

我心里也有几分释然,既然北方佬知道了埃利亚斯的逃跑方式,至少我不必继续撒谎。当北方佬问到拉娅和埃利亚斯的关系,我可以诚实地说,自己一无所知。

我只需要活下去,撑到北方佬相信我为止。

“跟我说说他们——没那么难,对吧?我们知道那女孩跟叛军有瓜葛。她把埃利亚斯策反到敌军一边了吗?他们是恋人吗?”

我想笑。你怎么跟我猜的一样?

我试图回答他,但身体太痛,除了呻吟,做不了太多。军团士兵把我丢在地板上。我躺在那儿,蜷成球状,可怜兮兮地想保护自己折断的肋骨。我呼吸困难,不知道死亡是否临近。

我想起安古僧。他们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他们会不会在意?

他们一定知道的,但没有做任何帮助我的事。

我还没死,也没有给北方佬他想要的东西。既然他还在审问,也就说明埃利亚斯依然自由,跟他同行的女孩也一样。

“阿奎拉,”北方佬的声音听起来……变了,是累了吧,“你快要没时间了,跟我说说那女孩。”

“我不知——”

“你不说的话,我收到的命令是把你打死。”

“皇帝的命令?”我喘息着问,很吃惊。还以为马库斯会亲自用各种手段折磨我,然后才可能要我的命。

“是谁下的令并不重要。”北方佬说。他蹲下身子,绿眼睛看着我的双眼。这一次,他并非完全淡定。

“他不值得你这样做,阿奎拉。”他说,“说出我需要的答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北方佬等了一会儿,在观察。看我不再说话,他站起来,戴上铜指套。

我想起埃利亚斯,不久以前他也被关在这间地牢里。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到行刑台的时候,脸上那么平静,就像在面对命运时,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宁静。

我希望现在的自己能借一些平常心来。再见,埃利亚斯。我希望你找到你的自由,我希望你找到幸福。天知道,我们其他人都与幸福无缘。

在北方佬身后,地牢门铿然打开。我听到熟悉又可恨的脚步声。

马库斯·法拉尔皇帝来亲手处决我了。

“皇帝陛下。”北方佬向他行礼。军团士兵把我拖起,使我成跪倒姿势,逼我低头,像是在行礼致敬的样子。

在地牢的暗淡光线里(加上我的视力已经下降),我看不清马库斯的表情。但我辨认得出他身后那个灰发的高大身影。

“父亲?”地狱啊,他来干什么?马库斯要利用他来逼问我吗?打算折磨他,直到我供出一切?

“陛下,”我父亲对马库斯讲话时,声音像玻璃表面一样平滑,看似心无挂碍,近乎冷漠,但他的眼睛扫向我的方向,里面满是恐惧。我用仅存的一点儿力量瞪他。不要让他看到啊,父亲,不要让他看出你的感情。

“等一下,阿奎拉族长。”马库斯挥手让我父亲退开,注意力集中在北方佬身上。“哈珀中尉,”他说,“有收获吗?”

“她对那女孩一无所知,陛下。她也没有协助敌人破坏黑崖学院。”

所以说,他其实相信了我。

毒蛇挥手让抓我的军团士兵退下,我命令自己不得倒地。他揪住我的头发,扯得我站立起来。北方佬一脸冷漠地旁观。我咬紧牙关,挺胸直立。我打起精神面对这些伤害,期望着,不,是希望着,马库斯的眼睛里只有对我的仇恨。

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是那种诡异的宁静,他以前也曾有过这种状态。就像他完全了解我内心的恐惧,也清楚他自己在怕什么。

“真的吗,阿奎拉?”马库斯说,我不去看他。“埃利亚斯·维图里乌斯,你唯一的真爱,”不管什么话,他都能说得那么肮脏,“却带了一个学者妞从你鼻子底下逃走了,你还对她一无所知?比如说,你不知道她怎么从第四轮选帝赛中活下来的?也不知道她在反抗军中的位置?哈珀中尉的威胁都没起作用吗?也许我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在马库斯身后,父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陛下,拜托您——”

马库斯没理会,他推我,让我的后背靠在湿漉漉的地牢墙壁上,他的身体紧贴在我身上。他的嘴唇逼近我的耳朵,我闭上双眼,真希望父亲不必旁观这一幕。

“要不要我另找个人来折磨一下你?”马库斯喃喃说道,“我们能放血的人?或者我来命令你做点儿别的?我真心希望你留意了哈珀的审讯手法。作为嗜血伯劳,你会经常用到它们的。”

我的梦魇——他不知为何了解到的那些,在我面前无比清晰地展现开来:被打垮的儿童,面目无神的母亲,化为灰烬的房舍。我在他身边,充当他手下的军队指挥官、支持者、情人,却醉心于此。想要这些,迷恋他本人。

那些只是梦魇。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哑着嗓子说,“我对帝国忠心不二。我一直忠于帝国。”请不要折磨我的父亲,我想要补充这一句,但强迫自己不去哀求。

“陛下。”这一次,我父亲的态度更强硬了一些,“我们的协定?”

协定?

“等一下,族长,”马库斯得意地哼哼着说,“我正玩得开心呢。”他又逼近一步,脸上掠过一种怪异的表情——吃惊,或者是反感。他甩甩头,像马儿摇掉一只苍蝇那样,然后退开。

“释放她。”他对军团士兵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试图站稳,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父亲在我倒地之前扶住了我,让我一只胳膊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你可以走了。”马库斯两只眼睛依旧盯着我,“阿奎拉族长,明早十时到我面前报到,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嗜血伯劳,你跟他一起来。”他走之前停顿了一下,一根手指缓缓滑过我脸上的血污。他眼睛里透着一种饥渴,将带血的手指放到嘴里,舔干净。“我有个任务给你。”

然后他离开,带走了北方佬和军团士兵。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上方的楼梯里,我才让自己低头。极度疲劳,加上伤痛和惊诧,让我浑身无力。

我没有背叛埃利亚斯,我撑过了审判。

“来吧,女儿。”父亲温柔地抱着我,就像我是一个新生儿。“我们带你回家。”

“您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问,“您用什么换了我一命?”

“没什么大不了。”父亲试图多承担一些我的体重,我没有让他达到目的。相反,我把嘴唇咬到几乎出血。我们艰难地挪出牢房,我专注于控制伤痛,而不是屈从两条腿的疲乏和深入骨髓的怒火。我是武夫帝国的嗜血伯劳,我必须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