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浴(第2/4页)

他慵懒的尾音既轻且缓,微微上扬,像一只玉手在拨弄琴弦。

沈轻泽情急间只来得及抓住祭袍的披风遮挡在身前,只可惜素白的祭袍被热水浸得透湿,呈半透明薄薄的一片层,若隐若现地描摹出双肩宽厚的轮廓。

颜醉的视线仿佛长在青年身上,饮酒时也半点不离,轻薄的眼皮一开一合,夹出眼尾一抹艳丽的桃红。

一丝不挂的分明是颜醉,可在对方极富侵略性的眼神下,沈轻泽几乎有种双方处境相反的错觉。

颜醉修长的手指抚过嘴唇,隐约露出一点舌尖:

“其实你想跟我一起泡澡,只要说一声就是了,池子这么大,我又不介意多一个你。”

沈轻泽嘴角一阵抽搐,声音瞬间沉了八个度:“我介意。”

他淌过水池,将湿透的素白祭袍披在身上,这才转过身,迎上颜醉似笑非笑的眼光。

“误闯房间,惊扰了城主大人沐浴我很抱歉。”沈轻泽扯了扯贴在胸口的衣襟,湿冷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不过,你早就发现我了吧?”

颜醉慢条斯理地逗弄着那只小鸭子:“我还以为是哪个暗恋我,急于献身的侍女呢,没想到,竟然是……”

他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看他笑话,沈轻泽脸一黑,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可要叫阁下失望了。”

“失望?”颜醉挑了挑眉梢,“不不,我一点也不失望。”

他目光顺着对方腰线下移,却被升腾的白雾遮住了,又长长哦了一声:“其实还是有点失望。”

沈轻泽:“……”

他仿佛听见一根弦,终于在对方锲而不舍的反复拨弄下断裂的声音。

沈轻泽深深吸气,捏起一只拳头,颜醉见他动作,十分配合地往后缩了缩,嘴里依旧笑吟吟的:“主祭大人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轻泽缓缓眯起眼,一言不发,抡起拳头,一拳砸向平静的水面!

池水骤然掀起半人高的大浪,气势汹汹朝颜醉扑去——

转瞬间,堂堂城主大人被温热的浴水劈头盖脸泼下,一颗脑袋被湿润的长发盖得密不透风,宛如一只逆了毛的乌鸡,撅在水面上。

水流冲刷过他的额发,水帘一般淌过面门,两侧丝丝缕缕碎发,黏湿服帖着脸颊。

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一点点在细长的锁骨凹陷处积蓄。

既滑稽,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良久,颜醉默默抹一把脸,琥珀色的眼眸幽幽望过来,泛着湿润的水光,他半咬住下唇,竟隐隐有种一言难尽的委屈:“我的鸭子……”

沈轻泽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木竹小鸭子已经水浪推着浮了老远,隐没在满室白雾之中,瞧不见了。

沈轻泽被对方埋怨的小眼神逗得啼笑皆非,非但没有半点歉意,反而忍不住从胸口溢出一声恶劣又畅快的大笑。

他捞过最后一件衣服,施施然穿上,就欲扬长而去。

“主祭大人留步。”颜醉慢吞吞拧干吸饱了水的长发,撩至耳后,“你弄没了我的鸭子,不如留下陪我说说话。何况你就这样出去,门口的侍从见了,还不知怎么传呢。”

沈轻泽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在壁炉边烘烤衣服。

“城主大人有何指教?”

“你唤我的名字好了,一口一个大人,听着多生分。”颜醉慢悠悠淌水过来,两只白皙的胳膊趴在池壁边缘,下巴枕上去,偏着脑袋看他。

沈轻泽不置可否,只将手里的披肩翻了个面,继续烤火。

“你刚才笑得好像很开心……我很少见你笑,你总是冷着脸,仿佛别人都欠你钱。”

常年一边泡澡一边跟鸭子聊天的颜醉,面对沈轻泽这个大活人,即便对方不言不语不回应,也能自顾自聊下去,还兴致勃勃。

“为什么呢?”

“因为。”沈轻泽出乎意料地转过头来回了他一句,眼神谴责,“你是真的欠我钱。”

颜醉:“……”

这家伙还惦记着呢!

“给你给你。”

沈轻泽余光瞥见一块金色的东西笔直朝自己飞来,下意识伸手一捞,触手温润,鳞纹清晰,火光映照下,光华流转,又是那块龙鳞玉。

“你不是要赎回去吗?又给我这玩意干嘛?”

颜醉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们渊流城可穷了,每一块金币都恨不得掰成两瓣用。我思前想后,还是拿它抵押给你。”

“穷?”沈轻泽挑了挑眉,眼珠微微转动,环视浴室一周,“穷还盖这么奢华的浴室?”

颜醉笑容淡了,有些意兴阑珊:“这是我父亲在时修的,那时,风调雨顺,兽奴也未曾来劫掠,其他的贵族和官员们都服从他,时局不像眼下这样艰难……”

沈轻泽淡淡道:“时局艰难,你还有闲心来享受?”

颜醉将盛酒的托盘拉过身侧,又满满斟上一杯,懒洋洋道:“我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了。”

沈轻泽这才注意到,对方眼睑下一片淡淡的青黑,还有那酒,并不是晚宴上的葡萄酒,而是用来提神的药酒。

沈轻泽将手里烘热的衣服放下,轻声开口:“还有棘手的事?”

“千头万绪。”

沈轻泽微微一默,须臾,道:“上次你说的打造刀剑铠甲的事,是用来跟叛徒火拼的?”

“不,对付这群乌合之众,用不着多费心思。我只是担心,兽奴会再来……他们的祭巫只是被我伤了,又没死。”

颜醉眯着眼,眼神迷离,沈轻泽与之对视时,却总觉得那里藏着一触即燃的锋芒。

他话锋一转:“你在晚宴上夸下海口,说有法子让城里平民安然渡过冬天,真的还是假的?”

沈轻泽颔首:“真的。”

颜醉凝视他:“你准备怎么做?我听说你在城郊的村子购置了一百亩田地。都是些贫瘠的荒地,难道你真的有神仙之术?但是就算你能种出庄稼来,这个时候也来不及长了。”

沈轻泽双手托起衣摆前襟,面朝炉火轻轻抖动,漆黑的眼瞳映出两点雀跃的火光:“这个冬天自然是指望不上,不过,我可以买粮。”

颜醉蹙眉:“伯格说,明珠城打压我们出产的原矿石,卖我们高价粮,这件事我派人查过,是真的。财政捉襟见肘,已经没那么多钱买粮了。”

“谁说我要卖原矿石了。”

沈轻泽拍拍蒸去水分的衣袍,长身而起,银白的衣摆轻柔垂坠曳地,扣子虽未系到最上面,封腰已收束得紧致严实,俨然又是那个庄重禁欲的主祭了。

“你是想卖……成品铁器?”颜醉目光微闪,又摇摇头,“不可能的,你和铁铺的李师傅就两个人,就算你们锻造的铁器再优质,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够多的数量,换取的粮食,最多只够你们一家人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