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从脉象上来看,应龙城身上并无内伤,气机平稳。

前几日与北宸的战斗并没有影响到太多,纯粹是受困于五个罗汉的阵法,不得出七星塔。

傅寒洲把脉过后沉吟片刻,又提出:“可否将衣襟解开,让老夫看一看鸩尾穴。”

应龙城微微颔首。

傅寒洲看了一下后面的和尚们,说:“几位麻烦让一让,这样围着不够敞亮,看不清蛊虫的细小动静。”

和尚们互相看了看,纷纷都退避到了楼梯口,无念更是将高处唯一的窗户打开,让光线照入进来。

终于有了一点独处的空间,两人正面相对。

傅寒洲看到应龙城的腰封上挂着一枚冰丝剑穗……是他送的那一枚。

许多习武之人不会在身上戴配饰,包括玉佩等累赘,剑神向来也是这样,但这枚剑穗算是破了例。

傅寒洲伸手捋了一下流苏,应龙城有些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

傅寒洲终于不皮了,一边查看应龙城心口的各个穴道,一边用唇语进行交流。

傅寒洲:“强行突围七星塔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应龙城想了一下:“三成。”

傅寒洲:“如果里应外合……外头有人帮忙呢?”

应龙城摇头道:“还是三成。”

傅寒洲听懂了,像宗师这个层次的博弈,外面有再多人手也改变不了战局。

傅寒洲想了想,又换了话题问:“这群和尚好像是真心想要帮你拔蛊。我先前在极乐宫里打探到的消息是,忘忧蛊可以由人帮忙逼出,但是那个人需要内力比你更深厚,你觉得无念有戏吗?”

应龙城道:“有。”

傅寒洲轻轻吸气,道:“那不如先解蛊。虽然这个忘忧蛊一直没有动静,但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应龙城微微点头。

傅寒洲食指轻轻触碰到应龙城心口处,此时完全感应不到蛊虫的动静,但它却是一直存在的。

数月之前,他曾经在阁楼内尝试为应龙城拔蛊,但功亏一篑,反令蛊虫进入了心脉,现在回想也还是惊心动魄。

此次如果要拔蛊,还需得先在鸩尾穴划出一道伤口来。

虽然伤口不大,但这个位置十分惊险,傅寒洲毕竟没有外科手术的经验,这时已经开始有些心焦。

他想到,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规避掉这个风险呢?

或许,找个有手术经验的专业人士来,但又害怕外人不太靠谱;

又或许找个大夫NPC?

或者干脆先把蛊虫放着,等到他有机会将人全部救出盛世江湖这款游戏了,一切就不攻自破……

傅寒洲想得入神,眉头不禁紧紧锁起。

突然,应龙城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无声道:“别怕。”

傅寒洲抬眸看去,见到他平静如常的眼神。

这时,楼梯口的无念禅师等了一阵子,不见任何动静,就走上了静室,问道:“情况如何?”

傅寒洲随口敷衍道:“有眉目了,大师请稍等。”

无念就在那里站定了。

傅寒洲匆忙将手收回,也看剑神重新将衣襟拢起,两人客气地相对而坐。

应龙城低声道:“先生不必紧张,尽管施为。我欲将性命托付于你,结金石之交,既信不疑,无论生死成败,绝无怨怍。”

傅寒洲双手交握,止住了细微的颤抖,说:“多谢你的信任,我一定尽力而为。”

无念走上前来,说:“此事相当危险吗?”

傅寒洲咳了一声,慢慢解释道:“风险不大,但一旦出事便无法挽回。大师,还需要你的深厚内力。”

无念道:“老衲定当倾力相助。”

傅寒洲说:“我的金针拔蛊之术重在精巧,只是应……应先生内力深厚,我一介平民无法令金针刺入上丹田之中,所以需要大师帮忙。”

无念连连点头,又说:“老衲略知穴道……”

傅寒洲摇了摇头,说:“施针还需我亲自动手。我以颤针法将金针一下,针尾将会不住颤动,届时就需要大师的内力助其深入穴道。”

他会这么说,并不是实际需求,而是到底不太放心无念,就决定必须由自己来主刀。

无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明白了。施主医术精湛,自然该主导此事,只管吩咐我行事便可以了。”

在治病救人的这些事上,这些禅师倒是很通融也很积极的。

因为看“老大夫”今天爬塔特别累,他们还特地在今天的斋菜里多放了些素油,为他多打了好几个菜。

到了晚课结束时,无念又过来傅寒洲这边学习金针拔蛊的理论知识,多做一些预习的功课。

如果不是立场有过冲突的话,傅寒洲还真感觉无念是个相当随和平易的老和尚。

明明身为大宗师,身上的袈裟却缝缝补补,特别磕碜——更惨的是这都是他自己用针线补的。

他说话也没什么架子,更难得博古通今,对医术也果然略知一二。

聊了一会儿,傅寒洲就忍不住问:“大师你脸上的这张铁面具……是怎么回事?”

无念很平淡地说:“老衲当年解剑出家,于静室中对着‘道’静坐,发下宏愿,要与往事一刀两断、再不相干,便亲自铸造了这轮回印……效仿李观剑,将面容毁弃,令故人见面不识,从此江湖相忘。”

傅寒洲轻轻吸气,知道他说的李观剑是指李星殊的一个代称。

当年李星殊据说也是在大周宫廷中认下一桩罪状,按律当在脸上刺字、发配边疆,但他身为皇室子弟,而引发了挺大的司法争论……后来他就毁了自己的脸和握剑的右手,自请贬为平民,从此浪迹江湖。

无念的效法,或许也是一种认罪吧。

他们没有聊得太深入,到底还是在讲金针拔蛊的要点。

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后,无念就很识趣地告辞,给“老大夫”留下充足的休息时间。

他们暂时约定好,两天之后就为应龙城拔蛊。

届时无念会在旁协助,而剩余的罗汉们则在七星塔中守着。

无念走后,僧舍里就黑了下来。

傅寒洲并没有点灯的打算,就在阴影里揉了揉脸,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突然,窗棱发出一阵响动,从外头翻进来了一个风里鹰。

风里鹰也不愧是江洋大盗的养子出身,就算躲在和尚庙里,也还是一丝不苟地蹑手蹑脚,凑近了对傅寒洲小声说话:“洲洲,现在可以聊天了咩?”

傅寒洲点了点头,说:“我今日又上了七星塔,看了庄主的情况……我们觉得可以先借助无念禅师的内力,为他拔除忘忧蛊。”

风里鹰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颇有些坐立不安之态,说:“挺好的,挺好的……”

傅寒洲:“?”

风里鹰抓耳挠腮了一阵子,还是没忍住道:“洲洲,当时的天山雪莲心可以解百蛊,但是只有一个,你怎么就毫不犹豫地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