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4章 头脑风暴

轻描淡写却举重若轻。

云淡风轻却余韵深远。

又一次地,蓝礼完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仅仅只是眉眼与肩线的细微变化,却在转瞬即逝的时间里呈现出了细腻而错杂的情感演变,不仅有脉络,还有层次与深浅,并且兼具力量,真正地让整个角色的立意与内涵都拔高了数个档次,出色而绝妙的表演,让角色和故事脱离了剧本镜头的束缚,以假乱真。

这是可能发生的吗?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

除了蓝礼之外,不少演员都曾经拥有这样的高光时刻: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沉默的羔羊”之中的演出、希斯·莱杰在“蝙蝠侠:黑暗骑士”之中的表演、马修·麦康纳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之中的演绎等等,他们都曾经拥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这些演员的优秀与出色毋庸置疑,但“优秀”与“完美”却是两回事,他们在自己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候都只能做到出色却无法更进一步,当正确的时机遇到正确的角色,然后就迸发出了令人灵魂颤栗的火花,真正触碰到了完美。

当然,也许如此“高光时刻”在整个职业生涯之中也只有一次,但必须知道的是,大部分演员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如此高度,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就缺少了这样的高光时刻,他很优秀,却远远不是完美。

那么,丹尼尔·戴·刘易斯、梅丽尔·斯特里普、杰克·尼科尔森、罗伯特·德尼罗、凯瑟琳·赫本等演员又为什么能够被称为“殿堂级”演员呢?

因为在他们的职业生涯拥有不止一次的“高光时刻”。诚然,他们也不是每部作品都能够人人称道载入史册;但站在时间长河里回首望去,他们的高光时刻却多达两次、三次乃至更多,这才成就了伟大。

蓝礼,也是如此。

为什么蓝礼能够在电影产业里拥有如此强大而深刻的影响力?仅仅因为EGOT?仅仅因为不败光环?仅仅因为市场号召力?也许都是,却不仅如此,真正关键原因就在于,年纪轻轻的蓝礼就拥有了自己的“高光时刻”。

第一次是“太平洋战争”的第九集。

第二次是“爱疯了”的最后一幕。

第三次是“醉乡民谣”的演出。

即使是现在,好莱坞业内依旧坚信着,“醉乡民谣”的表演无疑是蓝礼集大成之作——但这一表演甚至没有能够得到奥斯卡提名,这也再次证明了颁奖季的影响因素数不胜数,实力最强不见得就能够胜出、最终胜出也不见得就是最佳。

那么,“龙虾”的这一场戏,能否成为蓝礼职业生涯的第四次高光时刻呢?

谁又能够想到,蓝礼的表演技巧再次迎来突破,却是在一部黑色喜剧之中呢?

整个电影产业对于喜剧表演始终保持负面态度,就如同整个艺术历史长河对于喜剧的态度始终不如正剧一般,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打破固定观念封锁的就是“影帝大满贯”的历史首位得主杰克·莱蒙。

这位出演了“热情似火”、“桃色公寓”等喜剧电影的演员,威尼斯、戛纳、柏林、英国学院、奥斯卡以及金球奖,全部包揽影帝头衔,并且转了两圈——每一个颁奖典礼都至少有两座奖杯,而杰克·莱蒙第一座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杯就是来自于喜剧,“罗伯茨先生”。

但整体而言,喜剧表演的意义和分量都远远被低估了。

就如同蓝礼从巴斯特·基顿的表演之中得到灵感一样,喜剧其实比正剧更加困难,演员的分寸尺度把握拿捏比正剧需要花费更多精力雕琢——否则可能就沦为简单粗暴的“屎尿屁”喜剧了,也就丢掉了作品的讽刺力度。

严格来说,“龙虾”是荒诞喜剧,表面的冷冽与内核的深刻形成呼应,如果演员中规中矩地按照欧格斯的要求完成演出,那么作品一样可以达到最初目的,因为欧格斯只需要演员面瘫就可以了,那些黑色幽默全部来自于剧情的设定;但蓝礼却在欧格斯的要求基础上,赋予了角色灵魂,那种试图挣脱束缚的生命力,恰恰也就成为了提亮整部作品的核心奥义,这才是喜剧电影的终极追求。

博君一笑不易;而笑过之后留下反思,那就难于登天。

蓝礼收敛了表演节奏与力道,却诠释出了更多余韵,那种余韵的震撼,成倍、三倍、乃至于十倍地扩散开来。

整个剧组片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们对于剧本和故事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就能够捕捉到蓝礼通过表演释放出来的信息;至于观众,就看导演的调度和剪辑了,看导演是否能够把这份思考传达给观众,又到底能够传达多少,这才是决定成品质量的最后关卡。否则,那些多优秀演员的优秀表演,怎么就被淹没了呢?

那么,欧格斯现在正在想什么呢:

头脑大爆炸!

欧格斯现在整个大脑几乎就要炸裂开来了,他注意到了蓝礼的表演,同时也注意到了蕾切尔的表演。

就在大卫转身离开的时候,镜头的角落里,近视眼女人的背影微微有些僵硬。

一闪而逝而已,如此小细节,而且还是静态细节,没有认认真真观察,大概率事件就是没有注意到;即使观影过程也是如此,观众很难捕捉到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往往无法捕捉到导演镜头给出的所有信息。

但欧格斯是导演,他必须注意全局,他必须照顾到每一个角落。于是,他注意到了蕾切尔的表演细节。

然后,头脑风暴就来临了!他现在迸发出了无限灵感,正在激烈而狂暴的碰撞着,尤其是蓝礼在最后三组镜头里的情绪细节处理,联系蕾切尔的表演处理,在他的脑海里触发了诸多联想——

他是否应该把镜头锁定蕾切尔,并且更进一步要求蕾切尔的背影做出一些情绪,继而形成一种对比?让大卫与近视眼女人之间的羁绊形成,并且展现出近视眼女人最后时刻的挣扎与痛苦?

还是说,如此做法反而是过犹不及,形成对比的意图太过明显,倒是落了下乘?甚至可能破坏近视眼女人的设定?

因为不管如何,接下来的镜头将分成两条线,分别瞩目大卫和女人,以两个人的不同动作来制造出情绪碰撞,但按照原本的设定来看,近视眼女人是铁石心肠的,她站在了食物链顶端,那些挣扎与犹豫都微不足道——蕾切尔赋予了她些许柔软,但同时,蕾切尔也掐断了这些柔软,这是一个波动。

如果欧格斯没有专门呈现出这种变化,那么可能就是近视眼女人的心理变化,也许她也曾经被爱情打动过却终究还是选择了生存;但如果欧格斯以镜头呈现出来,那就意味着观众必须接收到这些信息,这就显得太过僵硬也太过死板了,反而有种强迫观众之感——这显然是非常低端的电影表现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