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1章 胡说八道

“……”瘸腿男人,沉默。

“……”大舌头男人,沉默。

“……”欧格斯,沉默。

整个话题的荒腔走板程度已经越来越荒谬,睁眼说瞎话的境地已经不可收拾了,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难道导演不应该中断拍摄吗?欧格斯就这样放任他们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吗?这场戏要怎么收场?

威士肖现在憋笑憋得真心辛苦,他不得不低垂着眼睑,避开约翰和蓝礼的眼神和表情,最重要的是隐藏自己的眼神,否则他随时都处于笑场的边缘:上帝,请问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如此考验他?

现场唯一自如淡定的应该就是大卫——又或者说蓝礼了。

大卫轻轻合拢了嘴巴,淡定地转移了视线,在现场环顾了一周,砸吧砸吧嘴巴,那茫然困惑的视线依旧游离在外,就好像刚刚的那些情绪全部都不曾发生一般,这到底算是没心没肺,还是天真无邪?

大卫怡然自得地环顾一周后,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鸡尾酒之上,毫无预警地就再次出神了,焦点和焦距溃散开来,就好像正在研究那杯鸡尾酒的颜色到底是如何制造出来的,然后突兀地说道,“昨天有新人入住了。”

没有铺垫也没有转折,甚至没有衔接,就这样从一个话题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太过生涩也太过僵硬,以至于让人满头问号,忍不住就纷纷抬起视线,朝着大卫望了过去,可是大卫依旧是眼睛没有睡醒一般的模样,“你们看见了吗?”

“是的,我看见了。”回答的是大舌头男人,瘸腿男人坐在旁边已经目瞪口呆了——等等,那刚刚那些胡说八道呢?就没有后续了?就没有尾巴了?就这样断在那里了?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大卫朝着瘸腿男人望了过去,满脸真挚地说道,“我觉得,我好像看到一个瘸腿女人了。”

瘸腿男人微微挺直了脊梁,试图振作起来,但紧接着就再次耷拉下去,那种情绪的一起一落格外明显——原本显得有些奇怪,但跟随着后面的谈话,就不奇怪了,“她只是扭伤了脚踝。”瘸腿男人流露出了遗憾扼腕的表情,撇了撇嘴角,“几天之后,她就会恢复正常了。”

“哦。真可惜。”大卫遗憾地说道,但话语没有太多遗憾扼腕,平静的语调来说出根本没有任何色彩的话语——居然滋生出了些许机器人的既视感。

然后,坐在旁边的大舌头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持续不断地轻轻颌首点头,过了许久许久,这才缓缓说道,“这是一个遗憾,的确如此。”

沉默。

还是沉默。

按照拍摄计划,此时酒店内部应该响起警笛声,示意外出狩猎的时间来临,打断三个人的交谈,但道具组似乎出现了问题,警笛声没有按时响起,这才制造出了沉默;但欧格斯也没有打断拍摄的原因却是,他也好奇接下来会怎么样,因为三个人的沉默都可以品味出味道来:

那种沉默之中的尴尬,故意打破了叙事节奏,制造出了反差,此前那些谈话就开始反刍,无形之中释放出来的嘲讽和戏谑,在缓缓蔓延;更何况,三个人的表演方式都有些不同。

瘸腿男人安静下来,端着自己的鸡尾酒,低垂的视线不知道正在思考什么;大舌头男人就是纯粹的发呆,那“懵”的表情没有任何多余情绪,似乎思绪已经插上了翅膀,就这样出神了。

至于大卫,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发愣,但视线余光却正在不动声色地慢慢移动着,因为移动的速度太过缓慢,几乎就区分不出来,但细微的变化还是能够传递出情绪,让人忍不住猜想:他到底在观察什么又在思考什么,明明看起来没有思考任何事情,眼神却与大舌头男人截然不同。

同样是沉默,三个男人之间缓缓涌动的情绪却正在摩擦火花。

“你之前遇到过大舌头女人吗?”毫无预警地——再一次地,大卫又开口打破了沉默,抛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大舌头男人如梦惊醒,“嗯?”疑问声脱口而出,抬起视线望向了大卫,“不,没有。但我觉得问题可能不在这儿。”

什么问题?

大舌头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反问道,“你呢?”

“……没有。”嘴巴上说的是没有,但其实眼神里的困惑却是“不知道”,大卫的言行不一又传递出了更多内容。

“哔!”

警笛声终于姗姗来迟,而且非常突兀,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欧格斯也紧接着就喊了“卡”来中断拍摄。

因为警笛声太过突然,现场有些惊魂未定,以至于大家暂时忘记了刚刚的那场戏,等惊吓小腿过后,慢慢回过神来,那种荒诞不经的喜感就扑面而来,然后在场工作人员的嘴角就不由轻轻上扬了起来。

喜感何来?

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本正经地说胡话,把那些荒谬乃至于恐怖的事情,以一种探讨科学的口吻说出来,这也就制造出了嘲讽和戏谑的黑色幽默;但欧格斯却更进一步地展开了思考:他们为什么要如此表演呢?

前半段,蓝礼以科学角度来分析“人类转换成为动物”这件事,并且上升到灵魂和轮回的高度,这显然是正在吐槽欧格斯所创建的故事背景的荒谬,剥夺了个人的存在权利,进而把生命当做可以肆意摆弄的对象——换而言之,也就是少数人扮演上帝来决定大多数人的生死以及自由,这故事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耳熟?

一个提示:二战。

本来,大卫三个人只是在正经讨论,欧格斯的用意也就是通过这种讨论来衍生出人们对故事背景的反思,但深度没有达到如此程度;现在,经过“大卫”有点胡说八道的引导,黑色幽默之余则增添了更多层次。

后半段,蓝礼把目标从瘸腿男人引申到大舌头男人身上,在欧格斯看来,这其实是画蛇添足的一个举动。

欧格斯希望通过瘸腿男人的处境来表达一种观念:在电影故事背景里,那些有缺陷之人是被认为低人一等的,哪怕是疾病或者残疾或者肥胖,然后他们遭受到排挤,瘸腿男人就只能和瘸腿女人搭配。

这显然是非常非常冷血且可怕的一种观念。

蜻蜓点水地提提瘸腿男人,这就已经足够,如果更进一步地引导向大舌头男人,这就显得发力过猛了,就好像把整个观念强制性地塞给观众一般——欧格斯不喜欢;但蓝礼在后半部分的表演却非常有趣。

约翰·赖利表示自己的最大问题可能不是大舌头,暗示自己还有其他毛病,然后又把问题反向抛给了蓝礼,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重点是蓝礼的反应:言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