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4章 苦涩难当

傍晚时分,勒维恩抱着大黄猫来到了格罗菲恩斯夫妇的家中,却意外遇到了前来教授家做客的朋友们,教授夫妇热情地邀请勒维恩留下来享用晚餐。

但在这里,勒维恩却显得格格不入。因为这是一群接受高等教育、享受古典音乐的人们;而民谣则是来自于底层街头的穷困群体。

晚餐结束之后,莉莉安·格罗菲恩斯热情地邀请勒维恩表演一曲,尽管勒维恩百般不愿意——他的音乐不是用来茶余饭后娱乐的小曲儿,而是一种艺术和梦想的追求;但莉莉安却热情地邀请着,场面已经有些尴尬了,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拒绝。

于是,勒维恩接过了吉他,开始演奏起了那一曲“挥手作别”。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选择了这首歌。也许是一种习惯,深入血液的习惯。

指尖在琴弦之上演奏着,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奈的弧度,轻声哼唱起来,“若我能如同诺亚之鸽般,展开双翼……我将越过江河,追寻挚爱……”

淡淡的苦涩和沧桑在那一把深沉的嗓音之中透露出来,这首歌曲赫然就是开场的第二首配乐,勒维恩在格罗菲恩斯夫妇家寻找到的那张黑胶唱片——和迈克合作演唱的那首歌曲。

但不同于开场的那首旋律,此时此刻勒维恩的演唱是如此哀伤和落寞,袅袅余音之中似乎可以看到灵魂深处的伤痕累累,艾米莉不由就缓缓地沉浸在了勒维恩的世界里。

第一次地,她听懂了勒维恩内心深处的呐喊和咆哮,关于简、关于迈克、关于音乐、关于生活,灵魂的力量就这样一点一点渗透出来,但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深入沉浸,耳边就传来了一个和音,来自莉莉安。

“挥手作别……别了……”

“我的爱人……爱人……”

勒维恩的演唱就这样被打断了,他主动停止了演奏,开始质问莉莉安。

莉莉安不解地说道,“这是迈克的部分。”

“不要这样做。”勒维恩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泄露出了一丝难以忍耐的痛苦。

瞬间,艾米莉就这样被击溃了,毫无预警地,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捂住了嘴巴,泪水就这样不断地滑落。她听懂了这首歌曲背后的哀伤和苦涩,她听懂了勒维恩歌声之中的沧桑和伤痕,她也听懂了勒维恩灵魂深处的无助和茫然。

勒维恩爆发了。

勒维恩将所有的怒火都朝着莉莉安宣泄出去,粗暴而无礼地破坏了格罗菲恩斯的晚餐,场面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但他却毫不在乎,蛮不讲理地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更加荒谬的是,那只大黄猫不是格罗菲恩斯的猫。因为他们的猫是雄性。而勒维恩所带回来的猫是雌性。

在一片混乱的场面之中,艾米莉却越哭越伤心,就这样注视着如同困兽一般的勒维恩,在纽约这座城市之中兜兜转转、左冲右撞,却终究还是无法挣脱,他的梦想,如同一道光芒的梦想,却终究还是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乌云洒落下来,世界依旧停留在一片混沌之中。

就在此时,右手边递来了一条手绢,艾米莉愕然地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满脸哀伤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史蒂文没有说话,只是微不可见地轻轻耸了耸肩,将手绢递给了艾米莉,而后没有多说什么,就再次转头看向了大屏幕,静静地融入眼前的世界之中。眼镜片背后的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哀愁,在淡淡地涌动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对于年轻的艾米莉来说,这是勒维恩的故事。

对于年长的史蒂文来说,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勒维恩离开了纽约,前往了芝加哥。

之前艾尔·科迪提起过,一个朋友正准备前往芝加哥,希望能够再捎带一个人,平摊汽油费用;当时勒维恩表示了不屑,他还是更加乐意留在纽约,但现在,他终究还是选择前往芝加哥,带着那只不知道名字也不清楚主人的大黄猫。

这是一趟非常非常奇怪的旅程。

司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硬汉帅哥;乘客是一个全程昏睡的胖老头。整个车厢里一片沉默,甚至没有互相介绍,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就这样一路沿着公路前行。

老头终于醒了,满嘴粗口,浑身尖刺,“民谣?我还以为你是音乐家呢。带着猫的民谣歌手,你是基吗?”

对于民谣,老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全程火力全开地展开了攻击。

但勒维恩第一次正面提到了迈克,他曾经的搭档,“他从乔治·华盛顿大桥跳了下去。”

老头微微停顿了一下,“哦,该死,我不会责怪他。换了我,我也受不了每天晚上都要演奏‘吉米掰玉米(Jimmy Crack Corn)’。”

“吉米掰玉米”是一首美国儿歌。

“哦,抱歉,请原谅我的说法,但那也太愚蠢了,是吧?”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老头是为了儿歌的事情道歉,他随即就打破了这种幻想,“乔治·华盛顿大桥?一般来说,都是选择布鲁克林大桥的吧?乔治·华盛顿大桥?谁会这样做啊?他怎么了?白痴吗?”

老头的观点恰恰代表了一个群体。

他们推崇着爵士和灵魂等等传统音乐,鄙夷着民谣所代表的新型音乐;甚至更进一步,排斥着民谣所代表的贫困底层人民,以优雅而高傲、富庶而体面的姿态,维护着属于他们的中等乃至高等生活,拒绝与那些生活在格林威治村的家伙们同流合污。

“干净的混蛋之歌(Clean Asshole Poems)”,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硬汉帅哥是一个哑巴的时候,他第一次开口了,“奥洛夫斯基(Orlovsky)。”

彼得·奥洛夫斯基(Peter Orlovsky),美国著名的诗人以及演员,垮掉的一代,同时也是诗人艾伦·金斯伯格——“杀死汝爱”这部电影的主角——的终生伴侣。这首诗的全名叫做“干净的混蛋和微笑的蔬菜之歌”。

“然后,出演了……‘禁闭室(The Brig)’。”这是一出六十年代讲述海军陆战队监狱暴行的超现实主义戏剧。

显然,老头代表着一个群体,享受安逸现状的中产阶级;而硬汉则代表着另外一个群体,垮掉的一代;还有勒维恩所代表的群体,民谣诗人。

三个人,分别代表三个群体,他们都是时代背景的产物,以自己的方式适应或者对抗或者融入这个社会,却在无形之中成为时代的基石,成为了时代的一部分,并且有意以及无意地推动着时代的前进。

然后,老头在厕所之中吸毒过量,口吐白沫地昏倒了,勒维恩意外地发现了。在此之前,每一个休息站都必然会停下来,每一次解手时间都必然超长,现在全部都得到了解释——那个看似满不在乎的老头,在自己安逸的生活里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