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即便已经死无对证, 但康熙是最不需要证据的人, 他是帝王, 他的宽容可以是无上荣宠,他的无情,也可以直接定人生死。

从前康熙宠爱德妃, 对她多有偏颇,但康熙这样的帝王,宠爱永远会控制在限度之内。是以, 他连一声吩咐也没有, 便单方面在心中定了德妃的罪。

康熙顾及四阿哥胤禛、六阿哥胤祚以及十四阿哥胤祯三个儿子,不会正大光明的降罪于德妃,但他有更多的方法惩罚于她。

“皇上口谕, 皇太后懿慈, 对五阿哥胤祺教诲有致,圣躬请皇太后抚育十四阿哥胤祯,钦此!”

德妃乌雅氏抱紧怀中才两岁的小儿子, 嘴唇颤抖,不敢置信地问:“梁公公,皇上、皇上怎会抱走十四阿哥呢?我是一宫主位, 怎么会不能教养自己的儿子呢?”

十四阿哥小小的孩子被她紧紧箍在怀中,不舒服地哼唧了几声。

而德妃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松开手臂, 含着泪温声对十四阿哥哄道:“祯儿, 额娘的错, 额娘太用力了。”

十四阿哥一个小孩子,情绪表达地直白,此时没有了不适,见额娘红着眼,顿时便有些手足无措。

梁九功疏离有礼道:“德妃娘娘,十四阿哥由皇太后教导,乃是恩典。”

德妃不敢哭出来教人以为她对皇太后不满,甚至还扯起笑脸,恭敬感激地叩谢圣恩。

可她走到今时今日,绝不是那等坐以待毙之人,便又客气地问:“梁公公,我想求见皇上,可否带一句话?”

“德妃娘娘所托,自然带到,只是皇上会否见您,咱家也不能保证。”

梁九功深得皇上信重,比很多人知道的更多,然即便如此,他也始终保持谦恭,未曾失了规矩。

德妃是从乾清宫出来的,自然十分了解梁九功的为人,知道他说了会带话,便一定会带给皇上。

且她如今还不知皇上此举乃是惩罚,仍极有自信会见到皇上。

然而德妃的自信很快便受到了打击,她不止没得到召见,康熙还下令,教她在永和宫中为淑贵妃佟佳氏抄经祈福,无令不得出。

一个无期限的“抄经祈福”,与禁足无异。

偏偏皇太后一刻钟也等不得,皇上的命令下了,当日便要将十四阿哥抱走,甚至除了奶嬷嬷,不允许十四阿哥原来的宫侍跟着。

雪上加霜,晴天霹雳。

德妃所有的自制力瞬间崩盘,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涌而下,抱紧小儿子不撒手,“祯儿、祯儿,额娘不能没有你……”

德妃怎么也想不到,她小意温存,费尽心力才爬到如今的位子,如履薄冰,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与她分离。

“祯儿……”

十四阿哥教额娘吓到,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永和宫正殿被哭声笼罩。

紫禁城中,后宫妃子的宫殿,通常要住一个主位娘娘以及多个低位妃子,其实是极拥挤的。

永和宫亦是如此。

低位嫔妃们在各自屋中,清晰地听到皇上对德妃的禁足令以及正殿中的哭声,皆是满面惨淡。

而正殿内,皇太后宫中的老嬷嬷严肃道:“德妃娘娘,天色不早,老奴等人还要回宁寿宫复命。”

德妃依旧不愿放手,抱着十四阿哥悲戚不已。

老嬷嬷声音冷硬,“德妃娘娘向来聪敏,不为十四阿哥考虑,也要为四阿哥和六阿哥考虑考虑,再不济,也该想想,您如此,对您自个儿也是没有半分好处的。”

德妃的哭声一顿,手上的力道松了一分,宁寿宫的宫侍立即便抱走十四阿哥,也不管十四阿哥的哭声,直接将其交到奶嬷嬷手中,径直离开永和宫。

若说宫中对此时反应最大的人是谁,自然是非六阿哥胤祚莫属,然他经了上一次的教训,再不敢擅自跑到永和宫去,只心情一直阴郁难解。

四阿哥心情也不甚好,但他不是个情绪外放的,身边又有个嘴巴不停的三阿哥,便分不出多少心神去烦恼。

远在遵化的容歆也根本不关心德妃如今的下场,她最近发觉齐嬷嬷越发不爱动了,精神也不甚好……

可是齐嬷嬷始终若无其事,太医也并未有旁的诊断,容歆只得忽视胸口的憋闷,当作风平浪静。

年底,京中传来消息,康熙预备明年二月来遵化谒陵,圣驾降于行宫。

齐嬷嬷听闻后,立即眼睛一亮,追问道:“太子殿下可随皇上同行?”

容歆摇摇头,“只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以及五阿哥随同。”

齐嬷嬷眼中复又沉寂下来,良久,叹道:“也是,皇上重视太子殿下,必是要教太子殿下坐镇于宫中。”

太子的治国之道皆由康熙亲自传授,前几年也有带太子在身边历练之意,可自那年围场之事后,康熙便果真如他所说再不允许太子轻易出京。

加之如今太子已可代为处理奏章,康熙又极信任太子,便更不会教太子与他一同离京。

莫说齐嬷嬷,便是容歆,这一年多未见到太子,心中也是难免生出些许思念来。

容歆看出了齐嬷嬷心情不甚好,也温声安慰了她,但绝对没想到晚膳时齐嬷嬷会突然晕倒。

那一刻,容歆浑身都是冷的,靠着身体的敏捷才堪堪接住人。

容歆命人送齐嬷嬷回屋去,又请了太医来为齐嬷嬷诊脉,便是苏麻喇姑过来,她也只勉力笑一笑,“嬷嬷,我这里乱了些,请您暂且自便。”

“无事。”

苏麻喇姑眼神担忧地看着容歆,欲言又止。

许久之后,太医诊脉后走到容歆跟前,沉重地摇摇头。

容歆扶住桌子,无力地问:“先前还好好地,为何突然就……”

太医看了一眼苏麻喇姑,见她微微点头方才道:“并未突然病情加重,其实下官九月末诊脉时,齐嬷嬷便是此等症状,只是未曾入五脏六腑而已。”

容歆难受地闭上眼睛,喃喃:“竟是那般早吗?”

“正是。当时下官诊出之后,齐嬷嬷便请求下官不要告知于女官,下官……”太医拱拱手,自责道,“病患百般恳求,下官只得答应守密。”

“可还有法医治?”

太医摇头,随后又道:“若是下重药,齐嬷嬷兴许会醒过来,只是寿数已尽,下官确实无能为力。”

成年人的苦楚便是,明明悲痛于面对生离死别,依然能够理智地去应对。

容歆甚至是平静的,“齐嬷嬷还有多少时日?”

“若是不下重药,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

“倘若用重药呢?”

太医斟酌着答道:“不见得喂得下去是其一,如若真的喝下去,恐怕也就一两日。”

一两日,三五日……

这个选择可真是极好作出决定,可又属实太难……

这时,苏麻喇姑对太医道:“抓药吧。”